正文 惹君第6部分阅读
浓稠又暗红之液不只沾上他的指,包括他所踩之处与她倒卧之地。
仔细一瞧,有一剑柄突兀地穿插在她黑发覆盖的肩背上,匕首刀刃穿胸而过,透出的尖刃不见银光,徒留腥红。
她一手压在身下,一手则握成拳落在她颊畔三吋处,白皙的指关节已泛青,微温的肌肤仍有弹性却已失了气息。
不加思索地,他扳动她的指。缓慢地,小心地带着止不住的轻颤。
那是一只染血的白玉指环。
贝她紧握在手,几乎陷进骨血里的是刻着他的“攸”字,赶不及拜堂那晚他亲手套上巫绯语指上的指环。
他,跌坐在地。坐在那一摊血泊之中。
惨白的脸庞有些恍惚、有些出神,有着透明的水珠不断自眼角滑落,淌在他紧握着她不放的掌中。
蓦地,刮风了。
直袭而来的风吹动他衣袂,吹起了她覆面的发
“啊”一声,攸皇惊坐而起。
不断冒出的冷汗汗湿了单衣,冻着他凄惶的心。
失了镇定的黑眸紧盯着前方床后静静不动的身影半晌后,方悄悄地舒了口气。
看来,他没让那惊慌的叫喊冲出喉。
掀被下了罗汉床,他行至床畔隔着纱幔将她细细凝望。
深情眸光走过她光洁秀额、细长眉黛、挺直俏鼻、诱人粉唇,停驻于她规律起伏的心口上。
身微动,他伸掌按压着自己心口,为了那突如其来的椎心之痛。
“攸”刚睁眼,巫绯语便让异样的攸皇给吓着了。她急忙掀帘来至他身边,焦急地环上他的肩腰。“怎么了”
手一张,他搂她入怀,紧紧地搂抱不让两人间有丝毫空隙存在。
他气息不稳,呼吸凌乱,自身上散出的热气暖着她的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环紧她的手,为了不曾如此慌乱的他。
“你可是预见了什么”她猜想着。
关于他的天赋异能、天书什么的,她从不曾细问,只是从多嘴的君韶安口中听了一些。
称不上理解,也不愿追根究底徒增他的困扰,所以她干脆将他归为算命师、占卜师那一类之人,如此一来便不难理解。
“和我有关”她又问。能让他如此失常的恐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那么,他可是预见了她的死
此念头让她的身子窜过一阵冷寒,被他搂紧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是如此
她睁大的眸恍惚了下,浓浓的愁苦溢上了她的喉,噎得她满口苦涩。
呵。她压在心中的笑像哭。
总以为祸害遗千年的她,能与他白首偕老的;总以为有她相伴,他终不致孤单一人。怎知最后她仍是独留他一人。
“攸,你”
“嘘。”他按压上她的唇,握上了她的手,瞳中绽放的坚定眸光如星辰般闪耀。“随我来。”
她随着他出了卧房转进书房,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既温暖又安定,让她飘摇的心慢慢回归。
取出染着朱砂的纸搁在桌案上,他咬破指尖以血当墨凝神地书写着。
那是一串凡人看不懂的符箓,她唯一能辨别的唯有里头书写着的生辰八字,她与他的八字。
停笔,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将朱砂纸置于烛火上燃烧,而后将灰烬溶于茶水中。
“喝了。”他将装着符水的杯子端至她唇畔。
接过杯子,她一口饮尽。不迟疑、不闻问,只依言做着他要她做之事。
“安心了”她拿空杯在他眼前晃了下。
“不问我那是什么”他伸指抹去她唇畔水渍。
低头望了眼两人自方才便紧扣不放的手,她摇摇头。“就算被你下蛊、下咒,我也甘愿。”他对她的心意,她岂会不明白。
心一动,她走近他,脚下的奇异触碰让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那是两双未着鞋袜的脚ㄚ。
呆愣半晌,巫绯语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总是稳稳当当、处之泰然的男子,原来也有如此惊慌失态之时。而她,正是造就他如此的“罪魁祸首”。
一思及此,挂在她唇边的浅笑沾上了甜甜的蜜。
“这里头,满满的都是我,对吧”她的指点着他心口,脸上是得意也是欢喜。
他静静望她,未让面具覆盖的脸庞有着淡淡云霞。
举手,他握住她食指压于胸口。“现下起,无我应允,不许离开我。”
闻言,她咯咯笑了。“你比我还霸道呢。”
她不过是请他别离开她,而他却是命令般的不允她离开。
尽管如此,她却爱极了他的霸道。
“说你不会离开。”他稍急的口吻泄露了他强抑的镇定。
扬眸望他,她灀的笑意渐收。
看来,他是真的担心呢。
看来,她终会伤了他的心呢。
那该如何是好
从识得他至今,她还未曾见他开怀笑过;那笑,肯定会令人着迷万分吧。
踮起脚尖,她吻上他紧抿的唇,一次又一次,直至他软化的唇回应起她的诱惑与她缠绵。
“我绝不离开你。”她将立誓般的呢喃说进他嘴里,并在他着火的唇烙上她雪白浑圆之际,喊出了对他的真心意。
“我爱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名从宫里来的特使,手持圣旨,念得神气十足。“宣鬼族族长巫绯语,见旨即刻入宫面圣,不得耽搁,钦此”
“”
圣旨宣完了,却迟迟无人接旨。
“大胆刁民,还不快快接旨”特使横眉竖目,一脸难看。
刁民螓首微俯,坚决不跪地听旨的巫绯语正细细地斟酌着这两个字。
好啊,这八竿子与她打不着的皇上,她活了二十来年不曾与“他”有丝毫牵连之人,凭什么“他”一道旨来,她就得必恭必敬地俯首称是
再说,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何必来蹚浑水
“这旨,接不得。”回应的巫绯语只想早早将人打发了。
“说清楚”
“那巫绯语早在半年前已伤重嗯,您来晚了一步。”
她之言,如愿地引起一阵马蚤动,不论是赶来凑热闹的喜儿、尽忠的鬼族守卫、高傲的特使,当然也包括攸皇。
“巫绯语死了”那怎么成特使急得快飙汗了。没能将人带回向圣上复命,他还能活吗
“如您所言。”巫绯语顺着特使的话回答。她可没说自己死了,这话可是特使说的。
“怎么不早说”
“是您要大伙听旨即可,不许废话的。”巫绯语用特使说过的话回敬着。
这些打着皇上名号而来之人,也不想想脚下所踩的是何人的地盘。哨站守卫都还没来得及通报,自己已将“迎宾炮”放得轰天响,扰得她无心与攸皇商讨今年交易的细目;扰得她无心思量如何自他身上偷得更多的怜爱;也扰得她中断了欣赏他俊容的好心情
这几扰下来,气得她丢下一切拉着攸皇直奔鬼族地界,直想将那不速之客给碎尸万段
而此刻不正是报仇良机
“你”特使一口闷气憋着。“你又是谁”
“我”巫绯语面纱下的唇勾了下。“我是现任族长,敝姓攸。”冠夫姓的她可没说谎。
她的话一出,喜儿连忙掩至口,及时掩下到口的噗笑。
而攸皇则是来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置于身侧的手。
“既然你是现任族长就由你来接旨”他总得找只羔羊来替代吧。
“这岂不是欺君”
“欺欺”特使呆了下。“没这回事儿此乃权宜变通之道。”他吞了口口水。“你立即与我回宫面圣,当面向圣上禀告”
“那可不行。”巫绯语佯装惶恐。“已是人凄的我,怎可随意和不熟识的男人离去,更何况还是去见另一名男人”她拍了拍胸口。“小女虽是刁民,但这妇德与妇道还是懂一些。”
“圣上不是一般男人”特使扳起脸孔。
“您之意是,圣上不是男人”
噗一声,喜儿再也忍不住。她赶紧用力咳了几声藉以掩饰她的失态。
“你你你”特使一连三个你字,气得浑身直抖。
“小女攸氏。”她好心提醒。
“攸氏今日不管你愿不愿,你都得随我回宫面圣,否则我将强押你回宫”特使撂下狠话。
“原来,当今皇上是个不顾民愿的暴君啊。”
“大胆”特使呼叱一声,身后的侍卫纷纷抽出随身佩剑。
手一扯,攸皇已将巫绯语拉至身后,以身护她。
望着他的伟岸身影,看着他紧握她的手,无法言喻的暖意煴得她的心口缓缓发烫。
“小女不明白皇上从何得知巫绯语这个人,也不知晓皇上意欲为何。但小女可以跟您说,皇上之事,巫绯语一点忙也帮不上。”
“不可能”特使一口否决。“有人向皇上密笃,皇后所中之毒唯有巫绯语能解。”不得已,他说出了实情。
“喔”巫绯语与攸皇互望一眼。
好啊,到底是谁想陷害她
蓦地,她见着攸皇微瞇的眸中杀意一闪。
他,动气了他绝非嗜血之人,能让他恼火者可是少之又少,除非
“密笃者可是领着一头黑豹的红衣女子”巫绯语脸色一沉。
君韶安说得没错,这只“母老虎”没咬死人之前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你怎知晓”特使意外地扬起语调。“你们相识”
“您回去告诉皇上,就是她害了巫绯语的。”
第8章2
“不成”特使摆摆手。“你得跟我一道走,巫绯语不在,现任族长的你得负起全责。”
“特使是强人所难。”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得带走你”
“不惜动武”巫绯语冷下了脸。
“不惜玉石俱焚”特使是豁出去了。“就算我死在这儿,仍会有他人接替我而来。你挡得了我,又岂能档下皇上的千军万马”
“您威胁不了我”
“我知晓。”特使咭咭笑了。“我威胁的可是整个鬼族人的性命”
可恶
这便是牡丹的诡计吧。拒绝面圣,死路一条;从容面圣,恐怕得担负救不活皇后之罪。
自牡丹“从不手下留情”的行事作风看来,皇后难以活命。杀人的喊救命,好人、坏人全让她一人当了,果然心狠手辣
牡丹目的明明是攸皇的天书,却三番两次拿她逼迫攸皇,让他承受愧疚与自责的鞭笞。
该死的
巫绯语拧起了眉,明知是个陷阱却又不得不照着牡丹的诡计而行。
“攸”巫绯语扯了扯攸皇衣袖,征询着他的同意。
“别无选择了。”攸皇回眸,掩下眸中的痛楚。“对不住,是我”
急忙按压住他的唇,她知晓他欲言之词。
这个总想将所有事一肩扛起的男子,总是期望他人过得比自己好的男子,上天到底还要折磨他多久
“我呀,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这三个字。”她盯着他的黑瞳,自上头瞧见映着深情与坚决神情的自己。“尤其是你。”
他眨了下眸,满心愧疚稍稍淡去。
“倘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她继续说着,当着众人的面毫无赧色地将唇亲昵地移至他耳畔颊旁。“你知晓该如何补偿我”
“小女得先声明,此行完全是受制于人,而非小女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倘若皇后命该如此,还请皇上勿迁怒无辜之人”
这便是巫绯语,即使面对九五至尊,那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的性子依旧不改。
“你要朕保你性命无忧”皇上严肃的脸庞怒意闪现。
江湖中人果然比一般平民百姓刁钻、j诈多了。
“不。”巫绯语回得直接。“小女要皇上保我夫君与族人安全”
“不包括你”
巫绯语笑了笑,一脸笃定。“小女安危自有夫君守护。”
闻言,皇上有些诧异。这女子,果真与众不同。
而她口中的夫君,也就是与她寸步不离的男子,那无法隐藏的非凡气度,绝非泛泛之辈。
倘若这些人能为我朝所用
“皇上意下如何”没错,她是在无礼地催促皇上允下承诺。她可不想在这金碧辉煌、肃穆万分,又处处受人监视的皇宫里耗费太多时日。
“竭尽所能”皇上也索讨着她的诺言。
“倾尽所学”
“一言为定”
巫绯语满意地弯起唇。“我进去了。”这话是对攸皇说的。
跨过眼前这道拱门后方便是皇后寝居,除皇上与御医外,严禁任何男子进出。
而这回,皇后是因中毒昏迷,倘若危及皇上龙体,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因而现下就连皇上也无法进入。
他凝望她,紧握的手舍不得松开,内心的不安如乌云盖日,遮掩得不见一丝光亮。彷佛只要他一松手,他便会从此失去她。
“攸皇”他盈眼的愁令她的心惊跳了下。
不顾旁人地,他抚上她的颊,宠昵眸光直直锁上她的眼。“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
“我绝不离开你。”她重申一次,为了让他安心。“我发过誓的。”
“若你违背誓言”
“就算我做鬼,你也别放过我。”
愁苦一叹,他确实会这么做,不过,此时此刻他不会让她知晓。
“快去快回,别让我久等。”
“放心。”她拍拍他的手臂。“这儿,多一刻我也待不住。”
最终,他仍是松开了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脸上挂着安抚微笑的她背过身去、跨过拱门,进入皇后寝宫,而他只能惴惴不安地立于拱门前,无法前进。
让宫女引进寝宫的巫绯语,一时间无法适应寝室的昏暗。
只见里头所有的木窗全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外头的温暖阳光全被隔绝在外。幽幽暗暗、死气沈沈的,唯一的光亮来自案桌上点燃的小烛火。
什么鬼地方啊巫绯语在心中犯嘀咕。
掀开重重围幔,好不容易见着了躺在床上双颊凹陷的瘦弱女子,那病恹恹的憔悴模样确实惹人心疼。
“掌灯。”巫绯语唤了声,坐落床畔,诊上皇后的脉。
不一会儿,她蹙起眉。
“将油灯放下,去将帘子全部拉开,窗子全都打开。”
“可是皇后的毒会散出去的。”宫女惶恐开口。
“谁说的”
“这”宫女噤了声,不敢回话。
“还不快去”巫绯语带怒的冷眸一扫。
“是。”
好不容易寝室透入了光,巫绯语聚精会神地观其脸色后,略带疑惑地咦了一声。
皇后中的,非毒,是蛊。
而这蛊
细察间,一股杀意倏然袭身。
旋身、扬掌,她及时挡下迎面而来的匕首与偷袭的一掌。
“我还在想你何时才会现身呢”她冷笑问着袭击不成的牡丹,难为她的辛苦策画与隐匿。
“呵。”牡丹也笑了,扬起的凤眼中杀意不减。“巫绯语我倒要瞧瞧这回谁救得了你”语毕,她松开手中匕首任其落地,连同正与巫绯语对峙的掌一同反手握住巫绯语。“杀了她”
这声命令似的“杀了她”,彷佛来自阴间的索命符,心头一凉的巫绯语欲脱身的行动因受制而慢了一步
“嗯”声轻哼,她的左肩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透出胸口的匕首剑尖啪啪地带出一串血珠,滴滴落在她的绣靴上,污了上头的精致绣花。
见状,她怔了下,心里头浮现的却是对自己的自责。
原来,牡丹偷袭只是障眼法,刺杀她的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
她,仍是中计了。
尽管向攸皇保证再三,尽管信誓旦旦地说她绝不离开他,但这回似乎由不得她了。
“噗”一声,她喷出一口鲜血,溅得牡丹一脸一身。
见此,那吓得躲在帘后发抖的宫女,就此昏了过去。
“你竟敢弄脏我的衣裳”牡丹嫌恶地抽身退开,计谋得逞的得意令她笑开怀。“从不手下留情的我,可不会让你好端端地继续活着”
“你竟敢对皇后下生死蛊”
“你的死换她的生,有何不敢”牡丹说得号无愧色。“再说生死蛊的好处是只要被咒杀之人死了,中蛊者便可活命。这回若还杀不死你,我便向皇上供出这解救皇后的救命法宝。”她愈说愈开怀。“你说,届时皇上会不会下令杀了你”
的确是一石二鸟的高招巫绯语冷笑一声,自胸口扩散开来的冰冷令她呼吸愈来愈困难,想必匕首上也下了毒了。
“再说,为了你与皇上为敌的攸皇,最终也必会落得悲惨下场。”她似乎已胜卷在握。“只要他一死,天书还怕拿不到手吗”
“这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好。”她不得不承认,先前她小看牡丹了。
她,错估了牡丹的狠毒。
“为了省事,你就乖乖受死吧”掌起,牡丹想顺势补上一掌,不料脸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哀叫一声。“啊我的脸我的眼”
如火烧般的灼热如同烙铁烙上肌肤一般,传出了阵阵焦味。她伸手掩面,痛得打颤。
“该死的巫绯语你的血有毒”
“黄泉路上有你相伴,也好。”至少她替攸皇解决了一个麻烦。
“休想”牡丹呸了声。“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栽了。
惊慌之下,顾不得再对巫绯语施毒手、顾不得确认她的死,牡丹狼狈地逃跑了。
见状,“咚”一声,一直强撑着的巫绯语终于颓然倒地,黑色发丝四散。
一团红色粉末随着她倒下的身子飞散,沾了呆坐于床缘的皇后一身。
“你已经杀死她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该清醒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皇后说着解蛊之语。
她不后悔这一切,为了她对皇上的承诺,为了族人,也为了攸皇。
只是只是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她缓缓除下指上玉环握入掌中,送至唇边印下一吻。
“攸皇”已筋疲力竭的她,声若蚊蚋。别说动一下,她连开口唤人也做不到。
该如何是好这回她恐怕真的再也见不着他了。
她并不怕死。身为江湖中人,过的原本就是刀上舔血的日子,她早有体悟,只是不舍。
不舍就此与他诀别、不舍放他一人、不舍未见着他最后一面,也不舍对他的失约
他,会恨她吧因她明明答应过他的,答应过他的呀
第9章1
攸皇。
啪地,攸皇握在手里的杯子在皇上面前摔得粉碎。
身一动,他已离开随着皇上一同等候的凉亭,现身拱门前。
“让开”他冰冷无情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让拦阻他的护卫心下一震。
“攸皇,何事”他异常的举动让随后赶来的皇上心生不安。
“让开”身一晃,攸皇已避过护卫穿过拱门,直闯皇后寝宫。
巫绯语他在心里头不断喊着她的名。你可千万别失信,别失信啊。
“拿下他”皇上见攸皇似已失控,下令。
护卫急忙提气追赶,却惊见满手鲜血的皇后跌跌撞撞地奔出寝宫。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一句句“我杀人了”自皇后颤抖不停的嘴里尖锐地传进众人耳中。
“攸皇住手”
直奔皇后而去的攸皇,让皇上误以为他将对皇后出手,不料却见他视若无睹地掠过皇后,穿廊而去。
难不成未及思量,他急急迎上吓得满脸惨白的皇后。
“皇后,皇后,出了什么事了”他搂抱住皇后连唤两声,一手连连轻拍着她的颊,欲让她清醒一些。
“皇上”认出皇上的皇后泪如雨下。“她死了她死了”她泣不成声。
“谁死了”
“救我的女子”她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她刺杀巫绯语的景象。“我从她背后用匕首刺穿了她的身”她痛苦的双手抱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皇后,冷静点”皇上抓住她的肩,低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中毒昏迷的皇后竟然杀人了
“我是被下了蛊而昏迷的。”自她将匕首刺入巫绯语之后,她们之间的对话她便听得清清楚楚了。“一切都是那个叫牡丹的女子搞的鬼”她抓紧皇上的手,泪流不止。“怎么办她死了,怎么办”
皇上思量着。虽然仍不明白许多事,但从片段拼凑起来,被皇后所杀之人,恐怕是巫绯语了。
这下难办了,他见过攸皇对巫绯语的深情,方才也见识了攸皇的本事,这男子若发起狂来,恐怕谁也拦不下他。
被迫来救皇后的巫绯语,却遭皇后误杀,倘若他是攸皇,恐怕也无法接受这一切。
“也许她还有救,朕即刻宣御医前来。”
“她死了”皇后颓然坐倒。“我探过她鼻息已经没气了已经”
对不住。
巫绯语压在身下的手掌用血写着这三个字。此时看来不但怵目惊心,还藏着更多的伤痛在里头。
对不住,是她未能守住对他的约定。
对不住,是她未能让他见着她最后一面。
对不住,是她留下他一人的自责。
对不住,是她到头来带给他的只有伤痛与孤寂。
短短三个字,道尽她万般的不舍与纠结。这样的她,他岂能恨她岂能怨她
我呀,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这三个字。尤其是你。
她曾经这么说过。
她不爱他对她这么说,唯独残忍地留下这三个字给他
“巫绯语。”他伸指一一抚过留在地上的血痕。“对不住这三个字,你得亲口说与我听才行。”
闯入皇后寝宫当下,入眼的场景竟与他的预见重迭,毫无二致。
他的心不断往下沉,他的怒气不断往上蒸腾。蓦地,他放声大笑,夹带着雄浑内劲的笑声震得屋宇颤动、帘幔飞扬。
他、笑出了泪。
拥有天书又如何能观未来又如何
彷佛拥有鬼神之能的他,其实什么也办不到。
严格说来,他根本只是个祸害,只替爱上他的巫绯语招来伤痛与死亡的祸害。
她,确实是他的贵人。
将原本该属于他的劫难全劫走了,可他却开心不起来,反而感到满心悲怆。
他,恨起了自己。
恨自己对她的不愿放手;恨自己管不住有她相伴的念头;恨自己顺从己之心意,拥她入怀;更恨自己明知会有此结果,仍是松开了她的手
“攸皇,你该死”明知此时咒骂自己千百回也无法挽回,他仍是自己原谅无法。
心一恸,他怜爱地拥紧她,谨慎小心地拔去她背上匕首,让沾血的红衣沾染他一身。
执起她的手,重将染血指环套回她泛凉指上,握着巾帕的手温柔地拭去她颊上与唇畔的血渍,修长手指也轻轻梳理着她凝血发丝。
时至今日他方察觉,他讨厌如此安静柔顺的她。
他喜欢听她与他斗嘴,爱看她故意招惹他时的愉悦神情,也恋着她在他怀里扭动寻找着舒适位置小憩的举动。
他曾想过,倘若巫绯语如同其他大家闺秀一般静谧贤淑,他是否也会喜爱上她。以往,对此答案他不置可否,现下,他已恍然。
“巫绯语”他再唤,嗓音粗哑低沉。“我说过,无我应允,不许离开我。”俯首,他将唇印上她无温的唇。“你虽失约,但我说到做到。”他轻轻抹去凝结于她眼角的泪。“你等我”
“皇上请下令”
寝宫外,围了上百名护卫,人人手持刀剑站立原地,无人敢轻举妄动。
负手立于门口的皇上静静看着攸皇的一举一动,看得愈久他的心验便愈沉一分。
这男子,太深沉了。
没让面具遮掩的半边脸庞,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彷佛在筹画着什么、在盘算着什么,令人打从心底打起冷颤。
“撤下”
“皇上”护卫有些讶异。
“暂时将此处留给他们俩,谁也不许打扰他们。”皇上沉沉地叹口气。“这是朕现下唯一能为他做的。”
此时,夜入三更,天上无星无云却刮起一阵风。
夜风吹得树枝飘摇、花瓣纷飞,拂过肌肤的风带着一股阴寒,冷得令人忍不住哆嗦。
“碰”一声,一道风吹开皇后寝宫门扉,重重撞上门柱发出巨大声响。
寝宫内只见攸皇盘腿席地而坐,而失去生息的巫绯语则安坐他腿上、靠入他胸怀。
他脸上,不见白瓷面具。
只见一道淡去伤疤画在他俊俏脸庞的左颊上,炯亮的双眸半掩,令人无法窥探。
以他俩人为中心向外十步的一个圆里,血迹密布。
仔细一瞧,那是用巫绯语的血书而成的符文,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圆,看似将他俩包围在中心,也似禁止他人接近他俩。
“原来如此。”一声近似呢喃的低语于门口响起。“我还纳闷为何拘不到她的魂呢。”
“你瞧,会用同命咒将两人系在一块儿的他,是不是已经觉醒”另外一个飘渺的声音也来到门口。
“难说。”一身黑的男子推推一旁一身白的男子一下。“你去问问。”
“为何是我”
“因这问题是你先提出的。”黑无常说得理所当然。
“你想将这麻烦快快解决吗”白无常突然这么问着。
“当然”
“那就一块儿进去问问。”
“”
“走啦,别拖拖拉拉的。”白无常拉了他的袖子便走。
顿时,只见两团彷佛雾气凝结而成的人已飘进寝宫立于圆圈外、符文旁。
“咱们又见面了。”黑无常平静开口,上回见到攸皇,若以人间时日来算,已是十多年前之事了吧。
“是”攸皇记得他俩。
奇异的是,此时再见他俩他已不见惊慌,反而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已经死了。”静候半晌,白无常说着实话。
“目前暂时是如此。”语落抬眸,攸皇碧绿的左眼瞳闪着翠绿光芒。
他,又动用了他一直不愿使用的左眼。
暂时白无常心中一骇。“你想替她还阳”
“有何不可”
“不久前你已救过她一回。”白无常提醒着。若要偿还恩情也够了。
“先前她本命不该绝。”
“你想怎么做”
“将我的寿命分予她。”这点,他早已如此打算。
“咭咭咭。”黑无常放声笑了。“说得简单,这种事连我和白无常都办不到。”
“我可以。”攸皇说得肯定。
“你你真已觉醒”白无常瞪大眼。不可能呀,时机未到啊。
“只是记起一些片段记忆。”攸皇说得坦白。“虽仍感困惑,但只要弄明白如何才能替她延命就够了。”
“幽皇。”这是攸皇真正的名,未转世为人之前的名。“你可知晓随意施展延命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是至人世间走一遭。”攸皇说得轻松。此时的他,不正是因此而诞生人间于人世间轮回的吗
“你不觉苦吗”白无常的眉间堆起了困惑。
“若是为她”攸皇看着彷佛睡着一般的巫绯语,心中一柔。“不苦。”
“我不明白。”黑无常摇了摇头。“为了区区一位人间女子而尝尽轮回之苦,怎值”
“那是因为你不懂人间情爱的美好。”攸皇放缓语调。“只要有人可爱、可挂念、可思念,足以弥补一些苦楚。”
惨了惨了,他中的情毒太深了。
“你可知晓,阎王仍在等你回归”白无常提醒着。
闻言,攸皇点了头。“这回我会稍作调整。”
“如何调整”黑无常、白无常异口同声。
“让她与我共生。”在他预见巫绯语之死时,已做好打算。
他会将他剩余的阳寿分一半给她,那么“时候”到时他俩便能一同离开,而后再一同转世轮回。
听明白的白无常率先反对。“那岂不是轮回不完了”
“不成不成”黑无常摇着双手。“当年,阎王便是担心你会重蹈覆辙才倾尽全力封去你的记忆与能耐,你怎可辜负阎王一片心意”话虽这么说,他仍是不明白。
不明白已被封去能耐的幽皇,左眼怎么仍是碧绿之色
不明白已被封去记忆幽皇,又怎会提前觉醒。
更不明白重新投胎转世为巫绯语的她,又怎能找着幽皇,两人再度碰上一块儿
若此,阎王先前所为岂不前功尽弃
“你可知阎王为了分担你的工作简直快累坏了,你怎忍心继续让阎王操劳”白无常试着动之以情。
初识幽皇时,他们全是默默无名的鬼差,大伙一同做着芝麻之事;一同过着任人使唤的日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渐渐立了功、升了职,而愈爬愈高的幽皇,始终如同往常一般,与他俩称兄道弟,一点架子也没有。
那一回,是个意外,或该说是幽皇于人间未了情、命中之劫。他俩知晓,遇见那名女子的幽皇未曾懊悔过,但他俩后悔啊,后悔没代替他出那一回任务、后悔没及时阻止它救她一命,以致于今日面对面的三人仍是人鬼殊途的无奈场面。
“替我跟阎王说声抱歉。”攸皇心意已决。“还有谢谢你们。”他唇上漾起淡淡微笑。
“谢什么”攸皇笑,让黑白无常的脸有些红了。这j诈的幽皇,难道不知晓鲜少笑的他,笑起来会要人命的吗
“谢谢你们还当我是兄弟。”虽未全部忆起,但他知晓他俩绝对是他的好伙伴。
“是兄弟便该阻止你才是。”白无常的语气有些无奈。
“但你们也知晓,剩下的日子我若无她,将生不如死。”攸皇深邃眼眸直盯着巫绯语面容,缠着红丝线得十根手指与她的系在一块儿。“给我吧。”
攸皇话声一落,一本有着鲜红封面的生死簿平空出现,停伫于攸皇与黑白无常之间。
似有感应似的,生死簿径自啪啪不断翻页,直至“巫绯语”三个字出现方停下。
咬破指尖,攸皇抬手于空中书写着,随着他的一笔一划,地上符文逐渐发光并腾空旋转。
“幽皇”白黑无常同时叫了声。明知不可能,仍是希望他能停手。
只见攸皇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唇,送出一口气
第9章2
前世。
离唇,他身下的女子檀口轻启,吸入胸腹的一口气令她呛咳一声。
长俏的睫毛轻轻颤动后扬起,眼睑下的瞳犹带迷惘、困惑。
“幽皇”看着眼前熟悉的他,铊露出了一抹笑。
她有多久没见着他了自上回一别,已过两年了吧。
她知晓以他的身分,他不能让她见他、不能同她说话,事实上连一丁点的接触都不行。
而以往,他总会偷偷来探望她,为了她无理的恳求。
与他相识那晚的夜,无月。
他毫无征兆地现身于她满是樱花的院子,一手撑在树干上,一手按压着胸口,粗重的喘息声让人听来不自觉地替他担忧起来。
他身形修长,身影却透明且朦胧。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让她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半晌,他倚着树干坐了下来,点点如同萤火虫般的金光自他按压的胸口指缝间穿了出来。
“你怎么了”
忍不住地,她担忧开口,乍见他扬起的碧绿双眸时,她睁大了眼。
“你能见着我”他眼底的翠绿加深许多。
眼前的她立于樱花树下,纷纷飘落的樱花花瓣如雪般积在她发上、肩上,如梦似幻。
听见他的回问,她胆子更大了。
眼前的他态度虽淡漠,但目光端正,不似妖魔匪徒。
“你是什么”这么问的她是失礼了点,但她找不着适当的词句。
他不语,只是扯了下唇,似乎无开口的打算,也似乎认为她无知晓的必要。
“你很疼”
低头,他望了眼自指缝散出的金光,眉微蹙。
他大意了。
原以为简单的拘魂竟着了人间法师的道,伤得他不得不隐入人间的居所寻求庇护。
原以为他的隐藏不会让“人”察觉,不料仍是失算了。
“我能帮你什么”
“你我并不相识。”他的回绝她可听明白了
“现下相识也不晚。”她走近他身边,不理会他划出的界线。“我想和你交朋友。”
和他交朋友他哼了声,连为什么也懒得开口问。
“我没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她自己说了,唇上的微笑满是孤寂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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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君第6部分阅读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