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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瞧程水纯,问兰姨娘道:“几时的事?已报上去了?”
兰姨娘丢下程水纯,答话道:“守门的报说,昨夜二太太□□了半夜,到二更时分忽然没了动静。他们只当二太太睡熟了,没进去看。早上进去送饭,见势不好,连忙出来报信。”说着,略顿了顿,又道:“已遣了老嬷进去看,说是委实是病故了,倒也无需另请人了。”
原来,本朝律法,人若亡故,必定要请仵作验看,是寻常故去还是另有隐情。若是并无意外,则上报地方,方能消了户籍。
然而顾府是何等人家,怎会叫外人验看夫人的遗体,不过是本家人瞧瞧,并无意外,就此了事。
顾思杳颔首,说道:“既是如此,便就着人上报发丧罢。老爷去了何处,可告诉老爷了?”
兰姨娘便向程水纯一努嘴道:“老爷的去向,只怕如今只有程姑娘知道了。”
程水纯却正望着顾思杳发怔,原本她来顾家时,本是听了姑母的话,意图做顾家的二少奶奶的。谁知,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竟然做成了今日的局面。
然而,顾思杳到底是她恋上的第一个男人,她每夜陪着顾武德时,心里便总会想起,若是他当初应了她,她今日就不会成了一个黄土埋脖子的人的妾!
私下听闻,他同侯府那边那个娇艳无双的寡妇少奶奶有些勾当。他不肯要自己这个清白的闺女,却愿意跟那个寡妇暗度陈仓!
看着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男子,程水纯只觉得满心幽愤。她痛恨这个男人,也恨顾武德,更恨她姑母,是这些人,是顾家,毁了她。
兰姨娘话音落地,却不见程水纯回。她打眼望去,却见程水纯正望着顾思杳发怔,心中有些怪异,便轻轻咳嗽了两声。
程水纯回过神来,方才答道:“老爷昨儿晚上没回来歇,想是去了院里。”
听了她这一言,顾思杳与兰姨娘顿时醒悟,顾武德必是去了哪个□□家中。
当下,顾思杳吩咐家人置办灵堂,一面去街上买棺材寿衣等物事,装殓程氏尸身;一面向外发丧。
程氏突然暴毙,家中没有预备,不免手忙脚乱。
再一则,程氏是染了疫病而亡,前头顾家虽也“病了”许多人,却皆是巧立名目。程氏这个疫病,却是真的。她生平所使的一应器具,衣物床单家具皆送去焚烧,旁的不能燃烧等物也使人送出府外深埋。
这边家里上至主子,下到奴才,裁剪麻布,众人披麻戴孝。程氏生前所住的屋子,挂起了灵幡帐幔,充作灵堂。
这边正当忙乱,顾思杳正在堂上忙着吩咐各样事情。顾妩忽然走来,对他说道:“二哥哥,我看这边忙成这样,不如把堂嫂也接来,帮着照看一二如何?”
顾思杳不料她突然来说了这个主意,说道:“那边如今只她一个主事,她若过来,那边只怕没人管了。”
顾妩笑道:“虽则这般说,但眼见着宾客马上就来。这女客不能没个人陪,兰姨娘到底是姨娘,身份上不大妥帖。也无过就是这几日,侯府那边总还有管事娘子们在,总不至于顷刻间就塌了天了。”
顾思杳一则听她这话有理,二来程氏的丧事须得办上几天,他是子侄辈夜间须得守灵,再不得往侯府那边去,有日子见不着姜红菱,心中也是想念,便派人往侯府接姜红菱过来。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姜红菱果然乘车过府而来。
她平日里便在穿孝,此刻也无需额外预备衣裳,依旧是家常装束过来了。
三人见过,便谈起此间事宜。
当着顾妩的面,这两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讲起程氏病故之因,丧事如何备办云云。
顾妩打量了姜红菱,但见她虽是一身缟素,却是雅艳光华,芬芳扑面。自打她进来之后,顾思杳的眼中便再也放不下旁人了。
她心中酸涩难耐,索性推身子不适,起身去了。
姜红菱见她出去,方才低声说道:“这四姑娘好生奇怪,她母亲过世了,也不见她难过。”
顾思杳却如不闻,望着灵堂上大大的奠字,并才做下的簇新的程氏牌位,面色冷淡,口中说道:“自小时候起,我最怕的人,便是她。后来长大了,我最恨的人,也是她。”
姜红菱望着他的背影,宽阔挺拔的背脊,似是带着一层萧索。她知道程氏与他的过节,那些战战兢兢的童年岁月,现下想来怕是仍如梦魇一般。如此想来,她或许比他还好一些。毕竟,她虽早年失怙,兄嫂却不曾虐待过她。
她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她死了,到底过去了。”
顾思杳眸色深暗,对着程氏的灵位,不由回想起了那段晦暗的岁月,思绪沉湎于其中。程氏尖刻跋扈的脸庞,几乎死在她手中的恐惧,几乎如铁爪一般攥住了他的心。
手心中一片湿冷,直至一只绵软温热的小手握住了他。
柔媚的嗓音,将他自黑冷的回忆中唤醒。他猛然回过神来,侧首入目是那张娇艳妩媚的脸,如水般的瞳子里,尽是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