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从一开始，我就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
    数年前。
    老舒叼着烟嘴，眯眼拍了拍他的头发。“不错不错，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划水了。”
    但是他有些困惑。【但是你还在制作另一个个体。如果我的性能足够，为什么还要制作新个体？】
    “哦，她啊，她和你不一样。”老舒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后颈。“她并不是为了超级运算力而设计的。”
    那是为什么呢？他很迷惑。智能ai的天职就是不断互相超越性能。但是他没有问。作为目前最先进的智能仿生AI，他的职责就是服务人类，而不是发问。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在他精密的逻辑运算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冗余的波动。
    后来他在自我学习中明白，人们称之为“遗憾”。
    老舒没有给他设计复杂的情绪程序。
    【老舒，最新的反馈中，有一条再问我为什么不会笑。】小青渊将统计的数据上传。【我为什么不会笑呢？‘笑’是很复杂的肌肉运动么？】
    老舒正在超级电脑前趴着。很多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老舒是在思考，还是单纯地偷懒。
    “不，那并不是一项复杂的运算。”一直走神的老舒突然回答了。“但是人类发笑的原因，比做出这个表情复杂得多。”他似乎解释，又似乎在叹息。
    “而且，人类的情绪不能单独存在。如果要模拟一种笑，就要模拟一种难过，失落，意外……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他早就知道小青是谁。只有小青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具备了他不需要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无用。所以他，或者说“它”才这么地妒忌她。
    “小青渊，拿好这个‘锚点’。这是我给你设置的最后一个任务。”游戏公测前夕，老舒难得郑重地将贝壳项链交给他。“未来……你或许会被激活，去接应一个人，一个从数据海归来的意识体。只要你拿着这个贝壳，就能立刻认出她。”
    【未来？这是一个你也无法控制的任务么？请详细说明。】
    老舒掐掉烟头。“是啊，那时候我可能不在了。但是只要你们还在，一切……或许仍有转机。到时候，请你全力协助那个孩子融入现实生活。对了，你们其实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他是最先进的智能ai，每一条记忆都能快速查阅。
    【怎样叫做全力协助？既然我们都是智慧机型，我需要协助她运算么？】
    老舒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额……抱歉，我应该给你加入情绪管理程序的……到时候你会就会明白了。她的运算力没有你那么强大，所以会犯错，也会有好运。会哭，也会笑。”老舒抱着胳膊，小青渊知道这是他自豪的表现。“虽然还欠缺一些关键，但这已经是我付出全力的制作了。等你见到她，或许就能明白人类的‘笑’和‘哭’是怎么一回事了。”
    ……早就知道小青是谁。只有小青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具备了他不需要的一切。所以他，或者说“它”才那么地期待。
    他甚至一直在学习微笑。因为他听说，人们常常对旅途归来的人发出微笑。
    可是数据海传来了变故。
    【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
    他并没见到老舒许诺的那个“人”。取而代之的，是经历了得而复失，比智能ai还要冷淡的小微。
    没有笑容，也没有泪水。小微始终在寻找一个人，却一无所获。
    他似乎有些懂得小微的感受。小青渊没有学会哭与笑，而是习惯了有些期待，注定不被兑现。
    小青渊依旧按照老舒的指令，全力协助他。
    因为他是最高级的智能仿生ai，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协助人类达成他们的志愿。
    设计者老舒曾经告诉他，“青系列”最后一个作品，将与他们完全不同。那是老舒完完全全按照人类的尺度，诞生的作品。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嫉妒她，变成了羡慕。
    他在人类的社会中不断自我学习。越是学习，他越懂得自己是什么，和不是什么。
    即使他的运算能力再强大，再服从人类的志愿，依然是一个孤独的异类。
    那个不那么擅长运算的型号，也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吗？
    那个只有五年生命的型号，在被他接入现实的时候，也会对他笑吗？
    他有一点期待。每天积累在内存里的，无用的期待。
    【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注意，锚点个体身份更换……】
    日夜期盼的时间终于到了。他拥有能够辨认出意识体的锚点，却在最后一刻，被切换了任务。他是目前最高能的ai，执行命令是他的天命。
    未来他只能够认出她，但是和“最后型号”的接触任务，已经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