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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回长安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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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月笼千山,凄清的笛声飘散到远方;路上一片昏暗,千百种花儿散落满地,把人的视线都给弄迷糊了。
    肖张掀着车帘儿往出望,嘴上抱怨着:“吹什么不好,偏吹梅花落,江澄五月正当初夏,哪里来的梅花?”
    《梅花落》是汉乐府中二十八横吹曲之一,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历唐宋元明清数代一直流传不息。
    白雪跟他坐在同一车厢内,病怏怏的说:“当然没有梅花的,但笛曲吹得非常动听,我仿佛看到了梅花满天飘落的景象。”
    梅花是寒冬开放的,景象虽美,却不免给人以凛然生寒的感觉,使人联想到邹衍下狱、六月飞雪。
    肖张哈哈一笑:“由乐声联想到音乐形象的表现手法,就是诗论家所说的通感。看不出你还挺有天赋。”
    白雪靠在车厢的一角,没搭腔。
    肖张心里犯苦,白雪由笛声想到梅花,由听觉诉诸视觉,通感交织,脑海描绘出苍凉景色,远离家乡的悲愁情绪,这这这……叫他如何应对,简直就面临了一大难题,这吹曲子的人真是恶毒。
    他硬着头皮说:“无限羁情笛里吹来,其实笛音主要还是看心情,江城五月落梅花苍凉景象,借景抒情,情景相生,若你心情实在糟糕,借我的肩膀哭,一哭也是可以的,哭完了之后,我与你细细的说一说长安,你兴许就不那么讨厌,害怕伤心别离了。”
    白雪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哭?”
    肖张:“你郁郁寡欢。”
    白雪摸了摸肚子:“我饿。”
    由于在客栈歇了一天一夜,耽误了路途进程,接下来行军路比较赶,晚饭都是在车上解决的,就连下车解手都要统一时间,被押送的牢狱犯人也就这待遇了。
    晚上的时候吃了一些硬邦邦的干粮,白雪的肠胃不舒服,满脸都是垃圾食物毁我青春的阴沉即视感。
    肖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刚要说话,马车忽然一震,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白雪眼看要砸向肖张,肖张身上有伤,她赶紧伸手往车壁上一只硬生生的往另一方倒去,脑袋磕到了车厢边缘处。
    外边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马车还在继续行走。
    白雪坐直身子,揉着脑袋,另一只手便想掀开车帘,看一下被肖张阻拦住。
    “别看外面打的正凶。”肖张是习武之人,耳目要比白雪聪明一些,听到了兵刃交割的声音。
    白雪神情紧张:“有刺客?”
    肖张轻轻松松的说:“是呀,那笛声不是响了一路吗?这是距离长安最后的一个城市路上,扑的肯定最凶。”
    伴随着笛音的沉默战争气势汹汹,护卫在车队两侧的侍卫成两排,一人倒下,立即便有人补上空位,剑光生死间,一切都显得那样迅速而冰冷。
    所乘坐的车外边包上了一层钢皮,刀剑射不穿射不透,车窗上都是密集的小孔来透着呼吸。箭矢射过来首先有护卫抵挡,倘若有漏放进去的箭,也插不进铁皮,保证车厢内的人员安全。
    白雪听着肖张的话,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说之前也有刺客?”
    肖张道:“我在外头骑马时经历过一波,坐在车厢里至少感知到了两波,不过没靠近就已经被解决掉,闹出来的动静也不是很大,当时你在睡觉。”
    这一路十分凶险,愣是被他说得很轻松。
    白雪:“长安会不会更危险?”
    肖张:“说不好,但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呛的一声,一只箭射在了车窗扇上,没有穿过细孔,白雪还是无端打了个寒颤。
    肖张的一只腿动不了,但身子往前倾,试图要搂着白雪,“如果害怕就到我怀里来。”
    白雪摇头拒绝,还算平静的说:“给我讲讲长安吧。”
    肖张想了想说:“长安有很多漂亮姑娘,一个个额头涂着嫩黄色新月状图形、唇红齿白的美女随车出游,她们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白雪:“……”他可真敢讲。
    肖邦从始至终都在外指挥,正面迎敌,侍卫们将车队团团包围,一有漏缺迅速补上,不给刺客冲上来的机会。肖邦成了唯一露在外边的贵人,所经受的压力很大,他已经抛弃了腰间的剑,改为用长枪,枪杆椆木,枪杆后端要粗及盈地,愈向枪头愈细,枪杆要直而不曲,细而不软。
    枪长一丈一,枪头如蛇形,顶尖而锋利,两侧薄刀,整个枪头长一尺余,拦、拿、扎、刺、搭、缠、圈、扑、点、拨、舞花,以此应敌,血花四溅。
    肖邦:“那些个轻浮子弟骑着白底青点的马,盘龙纹的铰链圈着车里坐着歌女,唱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唱的很不错吧。”
    白雪问:“那个轻浮浪荡骑着白底儿青点马的公子哥是不是你?你的车里坐着歌女?”
    肖张讪讪一笑:“我那年才十二,跟我哥赌气,就拉了辆车,满长安的逛,叫歌女唱的声音很大,整条街都听得见。后来御史上了好几个折子参奏我哥治家不严,我被我爹好一痛的罚呢。”
    白雪:“你肯定没吸取教训。”
    肖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片桃花瓣:“我虽然爱和我哥闹别扭,但也不许他被人说。所以当天晚上就去找那御史麻烦,御史府前静得可以听到乌鸦的叫声,我拿了一堆鞭炮,往里面重重一扔,点燃了引线,大半夜噼里啪啦跟打雷下雨似的。那帮鸟都飞走,落到对面家廷尉府门前的树上了。”
    白雪:“那你肯定挨揍了。”
    肖张得意洋洋的说:“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白雪摸着下巴:“按着你的描述,长安真的很好。”
    肖张:“小时候的长安好像全都是乐趣,长大后再回长安,感觉就不一样了。”
    “哦?”
    “我杀杨国忠那次,去了长安,看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我看见府第旁的豪华道路、车上的帷幕隐没了远处坚固河堤。有人在杜陵北打猎,有人在渭桥的西边刺杀官吏。”
    白雪下意识的压低声:“想和你一样仗剑杀人的竟然不在少数。”
    肖张:“可只有我杀了人,其他刺客都被吸引入住妓院,和妓女共宿。”他说完之后慌忙道歉:“我不是……”
    白雪心平气和的说:“我是你娘子,听一听黄段子也无妨。市井间不入流的话,我听的比你多。”
    肖张:“……”
    肖邦持枪,以“快”为主,注重虚实兼备,刚柔相济,出招时锐不可当、虚实相生,回撤时迅疾如风,稳重而大气。
    两个猛然扑向他的刺客,手握匕首速度很快,侍卫们甚至反应不及,便已经冲到了肖邦面前,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直接包抄了肖邦的退路。
    凶险一触即发。
    白雪:“杀手们最后去了妓院,他们贪生怕死,想要最后一刻的温存,为何你没有?”
    肖张狡黠一笑:“因为杨国忠年纪大了,不去妓院了。孱弱的翠柳、槐枝垂在地上,车马杂沓的热闹声音在夜晚响起了,长安的人无论白天是什么身份,到了夜晚统一都可以被称为娼客。他们醉生梦死,日夜想着妓女,从那些柔软而年轻的少女身上寻找一些力量,听她们婉转的歌声、闻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充溢着房间。娼客脚下的路连着妓院,长安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与市场相连接。”
    白雪听着他话里的深意,眉头紧锁:“所有人都这样吗?”
    “大部分人,我还小的时候,跟着年岁长一些的堂哥表哥出去见世面,曾看见本该巡逻的禁军的骑队在妓院饮酒,那对人马的首领姓杨,和贵妃有亲戚。那些年杨国忠的势力庞厚,大肆排除异己,提拔亲人,那帮狗仗人士爬起来的东西自以为是趁着实势成功的英雄豪杰,整日骑着马得意洋洋。”肖张想了想,该怎么说呢,他选了一个更加贴切的形容:“那时候大家都处于很奇怪的状态,妓女认为自己的舞蹈之技优于千古,枭雄认为自己的富贵超过五公,每个人好像都野心勃勃,不择手段。那些虚假的权势堆积起来,像是一堆泡沫。”
    白雪:“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肖张大笑。
    肖邦单手拽着缰绳,单手持枪,从容面对。枪是伏腰锁,先扎手和脚。疾上又加疾,扎了还嫌迟。锐进不可挡,速退不能及。那两个刺客被他的长枪一转、一揽重重的砸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被马踩踏,瞬间就没了声,尸体成了肉泥,敌我都留在了漫山遍野的道上。长长的车队像是一艘前进的坦克,锐不可挡。
    “昔日敢于弹劾我兄长的御史府邸,如今只见几棵青松。他被杨国忠排挤后,仕途失意后,甘于寂寞,年年岁岁潜心著书。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凄静的南山上,有桂花在纷飞,点点打在他的衣上。”肖张动了动耳朵,外边已经没有兵刃的声音,刺客已经被尽数剿灭。
    然而不流血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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