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彤点了点头，懒得去说，即使是这样在他眼里破旧不堪的地方，她和妈妈还不得不买掉，改为租住了好长的一段日子。
    “这里挺好的，很方便。”
    乐彤领着老人走进狭窄的楼梯，“您让景叔扶一下吧，这楼梯挺陡的。”
    老太爷在她身后默默跟了一阵，“丫头，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乐彤走在前面，看不到老人的表情，但单从他说话的语气，她能想像得到老人脸上的自责和痛苦。
    “没有，我过得挺快乐的。”
    所谓的苦和快乐，其实都是相对而言的。
    在她接受了爸爸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之后，她就觉得，比起那些没父没母的孤儿来说，她很幸福也很幸运。最起码，她还有个爱她的妈妈。因此，那时的她，每次看见坐在菜市口的小乞丐，她都会把自己本来不多的零用钱给一些给他们。
    到后来，妈妈手术成功，她便更加知足，想着自己老天对自己还是充满怜悯之心的，不舍得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跟在她后面的老太爷，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已经习惯了在苦难中寻找出快乐的支点，那怕，那些支点在别人眼中根本不能成为快乐的起源，只以为她是不想在他面前诉苦。
    “丫头，爷爷很抱歉，如果……”
    “其实，您不必对我感觉抱歉，您并不欠我什么。我爸爸当年既然选择了离开，肯定有他的理由。而他离开的时候，是二十三岁了吧，那个年纪，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安排和负担自己的人生。若我对我过往的生活有什么不满，也是对我爸爸的不满，不是对你。”
    乐彤昨晚好好睡了一觉，回程的飞机上，也静下心来想了一路，渐渐地，也想通了很多事。
    老太爷或许不是一个好爸爸，但他终究不欠她乐彤什么。她乐彤的童年及之后的生活过得好与不好，跟老人没有直接的关系，自然，亦不该怪罪到老人头上。
    乐彤的一番话，让老太爷非常讶异，他老杨家那些孩子，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唯利是图。
    可眼前这个，却宽容大度得让他这个自称已经看破一切、人生快要走到尽头的暮年老人都自愧不如。
    “那你……恨你爸爸吗？”老太爷微微有些喘。
    如乐彤所说，楼梯很陡，老太爷即使由景叔扶着，也走得有点吃力，终究是老了，力气使不上来了。
    “不恨！”乐彤想都没想便给了老太爷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爸爸对我很好，他没有回来，一定有他的苦衷。”这个，是乐彤一直坚信着的，直到现在，她仍是如此认为。
    乐彤顿了顿，终是转过身来，一把扶过老太爷的手臂。
    “景叔，我来吧。”
    看来，她也觉察到老太爷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受宠若惊的老太爷自然想与孙女多亲近亲近，撞一下还在犹豫的景叔，“阿景，让丫头来吧，这里她熟悉。”
    乐彤搀扶着老太爷好不容易爬上楼梯，走过窄窄的楼道，在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屋前站定。
    “就这？”老太爷的眉峰拧得更紧了些。
    “嗯，现在外面高楼大厦，才显得这里有点破，小时候，这里算是不错的房子了。”
    乐彤隐约能猜得到，老太爷肯定是把这里与那个大得像度假山庄一般的杨家大宅作对比了。
    也难怪他受不了，这屋子，怕是连杨家的厨房也比不上。
    乐彤在心里自嘲了一下，掏出钥匙打开门。
    “咦？”
    小屋经过元大师之手，装点得非常别致非常有特色，虽是小了点，但跟以前破破旧旧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难怪，老太爷一进门，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前阵子刚刚装修过，是按照宝宝的喜好来弄的。”
    乐彤暗暗庆幸，让老人看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小屋，要不然，让他看见以前的模样，不知他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么一想完，乐彤猛地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开始在意起身边这个老人来了。
    “不错不错，小是小了点，但宝宝应该很喜欢。”老太爷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旋状鱼缸及里面色彩绚丽的热带小鱼给吸引了去。
    “是的，他很喜欢。”乐彤点点头。
    老太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刻意把它保留着旧时的模样……”
    乐彤笑了笑，扶着老人在沙发上坐下。
    “一开始，我确实想一直保留着以前的模样，但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也许是打开了心结，也许是觉得老人实在可怜，现在的乐彤，对着老人，已经渐渐能够敞开心胸。
    “为什么？”老太爷盯这个相处不过十来二十小时的孙女，愈发觉得，自己是捡回了一件稀世的宝贝。
    “看着宝宝开心快乐地成长，我就觉得，一切都要向前看。我相信，如果爸爸现在回来，看到这里，看到我和宝宝快乐的样子，他也会开心、快乐。”
    她的话，让老太爷想起了她妈妈，也想起了宝宝。
    如果他不是看过那些调查资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样乐观宽容的她，曾经经历过那样揪心的生离死别。
    “丫头，你……不容易啊……”
    老太爷伸出微微抖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乐彤的手背。
    乐彤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又朝他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那些，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说得无比云淡风轻。
    但像老太爷这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哪能不明白，这一句“都过去了”，得用多少的坚忍和努力争取，才能换来如此一句柳暗花明的话。
    “丫头，你真的不想跟爷爷回去吗？”
    对这个孙女，老太爷愈发地心疼得不行。
    起初，他对她的心疼，更多的，是源于他对儿子的欠疚和补偿心理。
    但现在，他的心疼，却是实实在在地因为这个孙女，因为她的经历，也因为她的豁达和乐观。
    这样一个丫头，本来应该留在身边好好护着好好疼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