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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抵有秋的意味了,风吹来也是晓得冷的。
黎琛对变化有着最敏锐的触觉,敏锐到车才开到家门前就知道不对劲。
因为缺乏安全感,事情一旦偏离预想黎琛就会感到烦躁,他为此将人生过成了一张既定的时间表,习惯很多事,习惯活在习惯里。
不对劲,家里没亮灯。季绍庭通常会亮着灯等他。
季绍庭也没有迎上来给他开门,朝他笑,给他递茶果。
黎琛对四季更迭没有感觉,可自从季绍庭来到他的生活里,他就很期待冬天。
他一直在等,等冬天到来他回到家,里头开着暖气,季绍庭迎上来,帮他脱掉沾满寒气的外衣。这个举动比他弯身从鞋柜里取出拖鞋要更贴心些,是妻子对丈夫做的事。
黎琛按开灯,宅子里空无一人。他喊:“季绍庭。”
没有回应。
他几乎等不及电梯,一步三阶地跑上楼,猛地推开房门,见季绍庭的东西还在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呼吸又绷起来。
东西还在,可人去哪里了?
手机在公文包里,公文包在楼下,黎琛又急匆匆地跑下楼。
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五六点的天虽然暗淡,但不至于全然无法视物,他看见了,从半掩着的客厅窗帘之间,外面季绍庭正站在家门口,张开手臂抱上了另一个男人。
9 “庭庭。”
“不进来坐一坐吗?”季绍庭朝院子里张望了一眼,透过帘幔映出来的灯光是鹅黄色的,很温暖的色调,“灯亮着,黎先生应该刚刚到家。”
季临章摇着头说不了:“我赶下半场,太匆忙了,就这样见他也不正式。”
季家一直想把与黎琛的初次见面留到一个正式场合里,但公司才复生,有太多财务上的问题要操心,加之不敢打扰黎琛,见面的事也就一拖再拖。
季绍庭跟黎琛相处了一段日子,对他的日程也算了解,笑着跟他哥说:“其实黎先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忙,他最近就挺有时间陪我的。”
黄昏的光色暗得很快,季临章的脸色在这暗里变了变,话语里多了几分试探的意味:“黎先生对你很好吧?”
“很好啊,”季绍庭没听出他话底下的意思,还是报喜不报忧,“黎先生很孝顺,孝顺的人本来人品就不会太差。”
除了不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有些我行我素,季绍庭暗想。
季临章感叹道:“老弟啊,我大你七年都还没结婚,你也抢先我太多了。”
“哪敢,你恋爱经验可要比我丰富,”季绍庭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真得走了,我跟黎先生说六点之前一定回去。”
“管得这么严?”
季绍庭借口说是因为要去探病,而后转开话题感叹:“唉哥,下次见面大概就真是我结婚的时候了。”
“不不不,我们家得先请黎先生吃顿饭。你说他不算太忙,就试着安排下,就最近,下星期或者月尾。”
季绍庭比了个OK说收到,而后走前一步,朝季临章转过身,很自然地抱了上去。
他们家对拥抱这件事并不别扭,即便是兄弟也很亲昵。季临章一手揽住季绍庭的背,一手揉上他细软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叮嘱有什么事一定和家里讲。季绍庭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到现在也长不高,他们家一直都当他是宝贝养大的。
“一定和我说,听到了吗?”季临章还是不放心,他清楚季绍庭的性格,天大的事都存在心里。季绍庭松开他,仰起一对笑意盈盈的眼睛,一再让他放心。
要以最后的“再见”结束这段短暂的团圆时,他们听见了铁门哐当的摔碰声。季绍庭周身一震,回过头看见黎琛站在门廊的阴影里,像一尊阴森可怖的煞神。
季绍庭后来回想,他对黎琛的恐惧并非毫无因由的。这些片鳞半爪的证据,这些画面,早就累叠着植根进他的潜意识,警告他黎琛的危险。黎琛就是道深渊,跳下去就再也不可能爬上来。没有回头的机会。
季临章显然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与黎琛见面,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要同黎琛握手问好,手刚伸到半空,就先听季绍庭一声“啊”,于是季临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拐了道,抓住了季绍庭的手腕。
立刻被黎琛打开。
季绍庭跌跌撞撞地被黎琛拽着往家里走,此前他也只是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到黎琛的独占欲,是到这一刻他才得以直面它,简直强烈到不可理喻。
关起来,首先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关到家里去。黎琛的独占欲居于他所有欲求的最高位,甚至连诘问的愤怒都在其后。
季临章追上前,喊了两声黎先生黎琛都置之不理,最后他实在动了怒:“黎先生!请你放开我弟弟!”
弟弟两个字像是一盆水淋下来,将黎琛浇回了清醒。
他低头看向手臂里的季绍庭。他就像只受惊的小兽,面色煞白而双瞳无措,比谁都拿不清状况。
“是你哥?”黎琛问。
季绍庭抬头看黎琛,触上的第一眼就又低下头去,怕的。只这一眼,季临章立刻就知道季绍庭撒谎了,他跟黎琛的相处绝不像他口中所说那样愉快。
“是。”季绍庭的回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黎琛的确知道季绍庭有个哥哥,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正式跟他见一面。他这才仔细端详起季临章,这两人的眉眼确实有些相像,不过季临章显然更英气,加之满面怒意还未散尽,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压迫感,这是季绍庭永远不会有的气场。
但黎琛泰然自若,伸出手说:“你好。”
他这就此把事情翻篇的态度让季临章暗里不爽,但到底是生意场里打滚的人,季临章很快也调校出了公式化的笑容,回握着手说好。
“我以为是别人,”黎琛用力地握住季临章,“你们很亲密。”
“庭庭比较粘人。”
黎琛一顿,轻声地反问:“是吗?”
“是啊,毕竟太久没见了,”季临章又继续,“让黎先生您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季绍庭鹦鹉学舌地重复,声音还是怯怯的。
黎琛的手尚搭在季绍庭的腰间,即便两相澄清了他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搂得更紧。
他问季绍庭:“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请你哥进去坐坐?”
季临章自先回答:“还要谈生意,就不麻烦您了。不瞒您说,我刚正和庭庭商量,等下星期或者月尾,我们请您正式聚一餐,您可得赏脸。”
黎琛客套道一定。季临章抬手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这一出意外似乎就此安顿下来,季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