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众人看向前方的眼神,就好像看见了地狱。
“走,我们回船舱里躲一躲…”
“这种程度的风暴,我们躲去哪都会被浪卷走吧,没用!”
说归说,但所有人还是下意识的往船舱冲去,还试图把舱门锁死防止海水一下子把船舱填满。
可事实证明,此时此刻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在狂风裹挟着水墙席卷而来的瞬间,被折断的护栏和船桅砸向宴会厅、走廊及餐厅各处的落地窗,海水随之疯狂涌入舱内,瞬间将一层灌满。
一行明知会死于这场海难的人,在求生欲的刺激下疯了般往船顶层跑去。
彼时船身已经倾斜严重,残破不堪的黄昏号像一片风中叶子那样,在滔天巨浪中旋转翻腾,船上的人几乎是走一步摔一跤。
“迟南,你跟着我…”黑茶回头找掉队的迟南,发现叶常已经把他从水里捞起背在身上,说到一半的话忙咽回肚子里。
虽然生死关键时刻想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但那一瞬间,黑茶突然有种家里小孩子找到靠谱对象的慰藉感。
可这种无关紧要的情绪没能维持多久,他就在求生欲的催促下继续往上层跑。
呛了一大口水的迟南伏在叶常背上,悄悄把眼泪往对方早湿漉漉的衣领上蹭:“谢谢。”
叶常笑了:“不客气。”
也只有他,这种要命的时刻还能笑得出来了。
“其实你不用停下来帮我。”虽然迟南不大通晓事理,但人类害怕死亡的本能他还是能感同身受,现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彼此萍水相逢组队进噩梦,他不认为自己值得对方冒着生命危险来救。
谁知叶常语气却轻松平常:“你还当真啊?我们现在逃跑不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吗?反正都是要死的。”
话是这么说,可正常人类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接受、并且将真相如此轻松的说出来吧?
迟南有点困惑,但他到底还是没什么起伏的回应道:“那倒是。”
“还挺刺激的。”叶常像是一个刚拿到新款游戏的小孩那样,有点期待又有点开心。
“你俩还在聊天?!快走!这里很快就会被淹没了!”大波浪回头朝两人吼了句,此时此刻她就像个教导主任…
叶常刚耸了耸肩,突然一阵巨浪翻来,船身直接一百八十度倾斜翻到入海!
冲击来的过快又过大,没给任何人留下反应的余裕,几乎是眨眼之间,海水冲破甲板迅速灌入船舱,被撞得头昏眼花的众人摔在水里,踉踉跄跄爬起来后发现水已经没过胸口,并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蹭蹭蹭往上冒!
用不了几分钟,船舱就会彻底被不断涌入的海水填满,他们也都会在水里窒息而死。
几乎所有人都本能的在水里扑腾寻找出口,可随着水位不断上涨,他们的头几乎顶到翻到的船舱地板,能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找到逃生出口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就算找到出口游出去也无法获救,唯一的办法只有死在这场绝望的海难里…
唯一的脱离梦境的办法…
当水没过喉结的时候,叶常突然毫无征兆的笑了,可这会儿没人有心思注意他异常的反应,只有几乎是同样冷静的迟南看了过来。
“害怕吗?”叶常问他。
迟南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很诚实的说:“我尝试着害怕。”
也只有叶常能笑得出来了,他好奇的说:“然后呢?”
迟南摇了摇头。
叶常又低喃了一句什么,但周围水声、人声和发动机的声音混杂一起实在太吵了,迟南没听清,只最后听到叶常问他:“这么死好无聊啊,要一起玩个游戏吗?”
迟南点头:“好啊。”
几乎是他点头的瞬间,叶常就拉着他的手‘哗’的潜入水底,就好像他早就猜到迟南的答案一样…
海水漫过迟南的嘴唇、鼻子、眼睛、头顶…肺里的氧气一点点殆尽,意识也在轰隆隆的水响里变得模糊不清,可死亡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起码此时此刻,他是以一种平静的心情在等待…
直到感觉有一双手拂过他的眼皮,很冷的触感,迟南受到感召似的在水底睁开眼。
深蓝色的气泡不断往上冒,透过成片细小的气泡,诡谲又瑰丽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被大浪击碎的黄昏号好像有生命力般自行修复完整,恢复成往昔灯火辉煌的繁荣模样,老船长还是那副容光焕发的绅士姿态,正站在台上,对着觥筹交错的宾客慷慨激昂的讲话,台下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和掌声。
“尊敬的客人们,今晚的你们是这么光彩照人,作为船长,我衷心希望黄昏号可以陪大家度过最美妙的海上假日时光…”
乐队奏响今晚第一支舞曲,无数男男女女涌入舞池。
迟南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叶常的身影,刚才两人明明一起潜入水中的,可幻象出来后,怎么他就不见了…?
他逆着人群抬头张望,一下子没留神,撞在一位穿着讲究的男宾客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某个微微泛光的事物从被他撞了的男宾客兜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迟南下意识看了眼,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已经将掉落的东西捡起握在手里。
好像是一个…类似怀表的东西。
可只是一晃眼,迟南并不敢肯定,只是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迟南恍神间,一抹柔软的触感划过他脖子,他刚抬起头,那位男宾客已经移到他身前。
这人脸上戴着与黄昏号舞会格格不入的面具。
几乎是对上眼的一瞬间,迟南就认出对方是“游遇的梦”那个造梦人。
“先生,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他微微躬身,朝迟南伸出了手。
迟南从未被人邀请过,一下子有些懵了:“我在找人。”
“那人一定不在这场舞会上。”
“可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只要把手给我。”
“……”
“不会让你出洋相的。”
“……”
“也不会让你哭的,”面具之下,他的眼睛藏着笑意,“我戴着手套。”
迟南:“…谢谢。”
他有点好奇对方究竟想干嘛,于是把手交了出去。
造梦人握住他手的瞬间,迟南又下意识颤了颤。
柔软丝质手套包裹着的,似乎不是一双属于活人的手。
冰冷透骨,就好像腊月天里把手伸进雪堆里一样…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温暖。
可是这双手又是这么温柔灵巧,拉着迟南走进熙熙攘攘的舞池,随着旋律优雅的踩着舞步,迟南在他的引导下,生涩的挪动步子,毫无旋律感可言的动作和热闹的舞池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