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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开问政,今日便特地为他加开一场。”
太子泷坐在案几后,已得曾嵘打点。事实上姜恒游历的这些日子里,曾嵘得父亲密信,早在东宫之主面前,好好夸大了一番姜恒忧国忧民的高尚之举,听得太子泷将信将疑,毕竟姜恒来时只在落雁待了三天,正好看看他的本事。
“王儿?”汁琮说。
“姜卿为我大雍奔走劳碌,”太子泷说,“自当好好倾听。”
他是站在姜恒这一边的,有很多话,他想说很久了,奈何汁琮不听他的,缘因他是他的儿子,在父亲的眼里,儿子始终是个小孩。就像曾嵘常说的,哪怕家中夫妻二人,相处日久,其妻亦渐不认同他的意见,反而招致许多没来由的争吵。
外人所说的话,往往比最亲近之人要有用得多。念及此事,太子泷只觉既是无奈,又是悲哀。
但他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姜恒,只因他们虽少有通信,却极有默契,姜恒看似独自一人,用意却代表了整个东宫,朝汁琮发出了迟来的第一次挑衅。
就这勇气而言,太子泷仿佛觉得姜恒成为了自己,在做自己一直以来办不到的事。
朝臣不知几人喜,几人忧。周、卫二家之下的派系,已有提心吊胆之念,只不知姜恒带着多少证据,归朝之后,汁琮是否又会大开杀戒,车裂多少人。
“这就请罢。”汁琮非常客气,哪怕心底再厌烦,明面上他也始终尊敬读书人,毕竟他要当明君,人总是会死的,身后名不能不在乎。
琉华殿内,议论声渐起。
“请姜卿进来。”太子泷朗声道。
议论声渐停,姜恒走了进来。
比起一个时辰前回朝,姜恒换了件修身的黑袍,身材犹如玉树临风,却戴着一副叠了三重的面具,在琉华殿中站定。
议论声再起,汁琮大惑不解。
“王陛下安好,太子殿下安好。”姜恒先躬身朝汁琮、太子泷行礼,再向各朝臣抱拳。
太子泷努力地缓解气氛,笑道:“这是做什么?面具哪儿来的?”
“我是一个风戎人。”姜恒朗声道。
汁琮眉头拧了起来。
姜恒在琉华殿内走了几步,认真道:“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上千年。”
汁琮下手第一个位置,端坐着的管魏脸色严肃,敛去笑容,认真地注视姜恒。
“我们是塞外最勇猛的武士,是来去如风的猎人。”姜恒朝众人道,“我们与中原人曾是友非敌,不知何时,这仇恨开始,渐渐演变成了一场血战。”
“长城南北,蓦然开战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人太多、太强大了,”姜恒说,“我们威胁到了南方。于是,雍侯朝晋帝说,‘我们不去打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来打我们’。战争就这么开始了,晋帝派出雍侯,前来讨伐我们。”
“雍侯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姜恒在面具后认真道,“长城以北,一夜间全部沦陷,风戎人成为了雍人的奴隶。我们被征集入伍,开始为雍人打仗。”
一名朝臣说:“天下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说得对。”姜恒说,“我钦佩我们的对手,先下手为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如此。可这苦难,总得有个尽头罢!”
姜恒朝向汁琮:“我听闻中原人哪怕株连九族,亦唯有父、子、孙三代,如今已过一百一十九年了,一百一十九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解开这沉重的枷锁?”
“塞外的土地原是我们的土地,”姜恒又道,“如今已尽在大雍囊中,他们将我们的土地收走,再卖给我们,按照军功封赏,我们族中的男人,用性命来换取钱财,再用这钱财,从雍人手中,高价赎回我们的土地。他们贪污我们的军饷,放逐我们的妻儿,截断我们的商路。我们分散而居,村落与村落之间,却从未断过联系……”
就在此刻,耿曙已换了一袭白衣,随着武英公主前来,到得殿内一侧,汁琮身边,各自坐下。
侍从架上珠帘,其后人影前来,端坐,界圭则守在一旁。
姜太后也到了,王族开始旁听。
“……密探到处都是。”姜恒上前一步,低声道,“但我们没有放弃,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将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猎场要回来。我们不需要交头接耳,仇恨都在我们的心里,孩子从生下来就知道,我们只是为了自己而战,没有什么雍国,也没有什么雍军,屈辱是暂时的,这无休无止的欺凌,终将结束。”
“号称所向披靡的雍军,”姜恒缓缓道,“有多少是风戎人流血所铸?风戎是一把利刃,剑指南方之时,总有伤及自己的一天……待雍军兵败如山倒,就是我们奋起反抗之时。”
殿内静默。
“那么,你想要什么?”汁琮冷冷道。
“我不知道。”姜恒旋即摘下第一副面具,现出底下第二副。
“王陛下安好,太子殿下安好,”姜恒在面具后,双眼现出笑意,“各位大人,你们好,我是一名林胡人。”
耿曙坦然看着姜恒,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我不明白,”姜恒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与雍人称兄道弟,一夜间,这一切就全变了?”
汁琮开始坐不住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拿他与汁琅作比较,他这一生所想、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在设法超越他的兄长,那位被朝臣推崇备至的天下明君。
他不过是死得早,汁琮常常心想,圣人也是会犯错的,只因他先走了,没能活到犯错的时候,死人总比活人好,他的哥哥如今在太后、在妹妹、以及在朝野与雍国全境,已成了近乎完美的存在。
如何对待风戎人,在汁琅生前便有提议,须得逐步免除他们的军役,恢复塞北的国内通商。但汁琮需要人,他需要能拿着刀剑、上战场去拼杀的人,于是这个提议被无限期地搁置。
而姜恒所述的“一夜间”,正暗示了汁琅在位时,与汁琮继位后的天渊之别。
“因为你们不愿意交出东兰山的铁矿。”
这次,换成汁琮亲自回答了。
事实上当初强征林胡领地,朝臣是有一部分人反对的,赞同汁琮之举者也不少,最终他强行推动了这一切。不少人对汁琮之举颇有不满,风戎人还可说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