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手
落心宫后院的凉亭中,一个锦衣少女坐在一张餐桌前,清丽的天空上彩云朵朵。
又是晚饭时间,一道又一道的菜摆了上来,顿时肉香,鱼香,菜香,饼香和着花草的清香裹着林中的木香四散开来,让人食欲大开,口中生津。
落心一脸尖刻地正倨桌前,宫女太监们颤颤巍巍地把菜端了上来,然后一一报上了菜名。
“玄鱼乍。”
小太监的话音一停,只见青瓷盘上有竹叶和菰叶垫底,一小块一小块带着皮,腌制好的新鲜鲤鱼块煞是诱人,落心用手撕下一块,哇噻,入口即化怎么一个鲜字了得。给人家当王妃跟当寄人篱下的末世公主的待遇还真是有天壤之别呀!
忍住肆意泛滥的口水,落心一脸尖刻地抄起菜盘,把它扔到了亭外的大树上,啪地几声脆响,盘子裂了,鱼块飞了。
“公主,你可不能这样呀!”
翠姨又急又气,就算大王不计较,如果把这些下人都得罪了,后果也是很可怕的。小翠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不停地劝落心,以前都是翠姨做饭给落心吃,说句实在话,手艺不是太好,北格御厨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不过,为了让野狼风那恶少讨厌她,落心只好以牺牲美食为代价了,而且也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了,总要有所行动才行呀。
想到这儿,落心尖刻地问道:“这是谁做的?”
“回娘娘,是我。”一个十七八岁,看上出憨厚可爱的小太监站了出来。
“吉厨?”落心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被野狼风点名派到这儿的吉厨,手艺真是不错,人也憨厚,唉,没办法,落心绷起脸骂道:“你是存心,还是根本就不会做饭?什么季节呀现在,你给本公主吃玄鱼乍。”
“回娘娘,春天和秋天的玄鱼乍是最好的,所以小人才……”吉厨的解释被落心吼住,然后她不耐烦地吩咐道:“行了,行了,下一道。”
“脍鱼莼羹。”
小太监念完,端上一个小瓷羹盆,热气腾腾的雉尾莼菜羹摆在了桌上。喝了一口,哇,味道鲜美、润滑可口,黏黏的脍鱼化成了胶质,是纯天然的骨胶原蛋白。在把它掀翻之前落心多喝了几口,然后端起瓷盆,依依不舍地把它扔到了亭外,吼道:“这又是谁做的?”
“看不出落心公主的嘴还挺刁呀!”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哈,敌人终于来了,落心这几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假装没听见来人的话,她继续发脾气:“谁都知道农历四月份的莼菜最肥美,这个季节的莼菜又老又干,做什么脍鱼莼羹,这不是存心跟本公主找晦气嘛!”
“回娘娘,这道羹用的雉尾莼菜就是四月份采摘下来的,我们御膳厨房用了特殊的保鲜方法,宫里有的也不多了,所以这道菜是很珍贵的。”哎呀,怎么又是吉厨。落心跟那恶少斗,根本就不想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听了这解释她只好闭嘴,心中也是十分可惜那被扔掉的脍鱼莼羹。
“继续上菜吧。”恶少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了落心的身边,冷冷地吩咐道。
“跳丸炙。”小宫女端上菜报道,嗖地一声连盘带肉扔了出去,落心吼道:“本公主最讨厌肉丸子。”
“香美胡炮肉。”看都没看,香美异常的羊肚炮肉盘就飞了出去,“本公主忌吃胡食。”
“慈悲筋。”菜名刚被报完,又是一阵盘子的脆响声,“本公主又不是尼姑,送什么素什锦。”落心怒吼。
菜,一道一道上,落心一道一道扔,一道一道挑刺儿,她耐心地等着身边的男人发怒,然后被送到奴隶营去,之后翼哥哥一定会去救她,落心暗暗地打着如意算盘,可出乎意料的,那人很安静。
终于,菜都上完了,可那人还是很安静,落心开始觉得头皮发麻,后背阴冷。他要干什么?怎么还不发怒?这几天,她一直都忙着发脾气,扔东西,根本就没吃好饭,早已饿得饥肠响如鼓了。突然这么一着急,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去,给娘娘把点心拿来。”一直沉默的野狼风突然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盘儿脆如凌雪的截饼摆在了桌前,扔之前得先吃点儿。落心抓起几块截饼塞进嘴里,呀!甜甜的带着奶香,入口即碎,很好吃。一翻脸,整盘儿截饼也喂了树,“本公主最讨厌油炸食物。”落心冲着那恶少大叫。
来人的目光愈发阴冷,还是没有发怒,落心开始觉得这招儿可能不大好使了。只见他运了运气,转过头去问翠姨道:“你家公主最喜欢吃什么?”
“百花糕或各种新鲜的花糕花饼。”翠姨声音颤抖,一脸紧张。
“去,给娘娘做百花糕或花饼来。”野狼风冲着吉厨吩咐道。
看着那恶少的反应,落心觉得海棠给的情报根本就不对,他不是讨厌尖刻挑剔的女人吗?怎么都不管用呀?难道非得把热菜掀到做饭人的脸上?这么恶的事儿,落心怎么下得去手。
天上的各种飞鸟兴高采烈地围在了亭外的那棵树前,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儿。两个人谁都没有讲话,各自想着心事。现在去做花糕或花饼少说也得半个小时,落心可不想在这儿尴尬无比地陪着野狼风。
推开椅子,站起身,落心微微施礼道:“大王,请慢……慢坐。落心,告……告辞了。”
“站住!”
愤怒的声音,如钳的双手抓住了落心的肩膀。这男人到底练得是什么功夫呀,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弄成粉碎性骨折,这是落心最近总结出来的经验,还是别惹他为上。
“大……大王,还……还有事儿?”落心很有礼貌地问道。
“坐下。”他吩咐道。
静静坐好,饥肠响如鼓的落心羡慕无比地看着那些欢快的飞鸟,不被身边人的烦躁情绪影响。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野狼风讲话了:“落心,本王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
瞥了他一眼,只见一双定在她身上,可以穿透一切的寒目,落心的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雷光闪电击中一般,心中暗惊,这小子的眼睛不仅冷而且毒,他可比南礼的动物凶猛难对付多了,莫非他知道自己在假装?压力,从来没有过的压力。
“落心,刚才你发脾气的时候,语音准确,口齿清晰,可看不出你是个结巴来呀!”慵懒的声音,锐利的目光,落心知道她言多语失了,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总结巴,时好,时……时……时坏。”
“落心,那你告诉本王,你一般什么时候会结巴?”
切,我是想结巴的时候才结巴,不想结巴的时候就不结巴,收放自如,落心在心中暗笑后道:“启禀大王,落……落心也……也不知道,所以很……很苦恼。”
“真不知道?”野狼风捏住落心的下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
“真不知道。”落心一脸无辜地迎视着他的眼睛。
听了落心的解释,咄咄逼人的男人没有停止他审视的目光,身上那袭玄色的袍服把他那双幽深邃远的紫色眼眸衬托得仿佛宇宙黑洞中的两束亮光,一切都会在它的面前显出原型,落心感觉有些胆寒了。
半晌,他忽然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落心,我的心妃,只要你乖乖守本分,本王自会疼你,知道吗?”
这算什么,威胁还是表白?他都知道些什么,现在落心的处境跟在南礼王朝时是大大的不同,她不用装傻以求自保,可她却需要适当的愚蠢,幼稚,甚至丑陋来‘赢得’他对她的反感,把她休了却不至于杀了她。这个火候真的很难掌握呀!拥有如此洞察力的男人,她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落心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这个男人太厉害了。
不管怎样,不能气馁,摸着石头过河吧。
既然他喜欢倔强的女人,落心决定学习小女人作风,不再挑衅,“谢谢大王的关照,落心,一定……定好……好好守本分。”
“好好好,这就对了。”
恶少的钳手松开了她的肩膀,落心才松了口气,他一使劲儿又把落心从地上抱了起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恶少喜滋滋地说了一句,抱起落心,他迈开大步就向寝室走去。该死的小女人作风,根本就不管用,落心无奈只好大叫道:“大王,百……百花糕。”
见吉厨急匆匆地托着一盘菊花饼走了过来,野狼风放下落心,坐下身,等她吃完。
“娘娘,这个季节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所以菊花饼最好吃。”看落心站着不动,吉厨耐心地解释道。
“嗯。”
落心不带任何感情地答了一声,想着该怎么办,这招儿最后用一次,如果他怒了,最好!如果没怒,吃饭挑刺儿这招儿永不再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想到这儿,落心拿起一块菊花饼吃了一大口,香香甜甜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如茶般清远又如酒之醇香,真不舍得扔呀。咽了口唾沫,落心一脸挑剔地把整盘菊花饼扔了出去。
“你,你放肆!”
野狼风大怒,吼叫声震得树枝摇曳,树叶沙响,落心摆出一副刁蛮的样子顶嘴道:“饼都凉了,怎么吃呀!”
“你,你这该杀的丫头。”落心的小肩膀又被钳住了,她无畏地看向他眼中的怒潮,等待着她的惩罚,冷宫,奴隶营,随便。
“来人那,”暗哑低沉的语气预示着惩罚的来临,落心大喜,直挺挺地站着,希望用这种方式鼓动他的怒气。
几个小太监低着头站到了凉亭前,大声回答道:“奴才在。”
“带心妃娘娘回落心宫,娘娘食欲不振,明天和后天都不用给娘娘送饭了,请娘娘在宫里休息,只有海棠在里面照顾着,其他的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盯着落心的脸,野狼风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蹦着他的命令。
饿治,行,算你狠。
人家淑妃娘娘只是掀了一盘菜,就去了奴隶营,给了个干脆的。落心这两天打碎了多少盘菜呀,居然判了个死缓,让她慢慢死。强权面前没有为什么,他高兴怎样就会怎样。
落心意识到她的这些小手腕儿在这个男人面前只是自讨苦吃,毫无意义的挣扎,今后要怎么办,她真得要好好想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