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白芍芍这么说，傅言锡垂在桌面的手渐渐蜷紧，手背青筋直爆。
    但他只是淡淡“嗯”了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认识这么久，每一次打电话，他们总是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无论是焦虑还是喜悦，分享完情绪后便是无尽的轻松。
    这次，是他们第一次相对无言。
    傅言锡是不知道怎么说。
    白芍芍是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觉得尴尬，只是……两人的心情都有一些复杂。
    “我晚上还有自习课，电话先挂了，要收拾东西，下次聊。”最终，还是白芍芍先开口，抛出这么个随便瞎编的敷衍借口便直接将视频电话挂断。
    傅言锡微微启唇，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便被挂断的电话。
    屏幕重新回到对话框界面，傅言锡看了许久两人的聊天，从第一次的生疏一直翻到如今的相处自如，许久，压抑地深呼吸一口气，烦躁地将手机直接甩在桌上便出门了。
    听到门“咚”的一声被用力关上，声音响得整层楼都能听见，宿舍几个戴着耳机假装打游戏实则全开了静音的舍友小心将耳机摘下。
    “这是什么情况啊？四年了，第一次看到傅哥发脾气……”床位最靠近门的舍友小声道，语气很是忐忑。
    旁边的舍友也是一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胸：“岂止是第一次看到傅哥发脾气啊。哎，你们回想一下，自从认识那个小学妹，这一年他去哪里不是随身带着手机？从不开静音，消息秒回，到底为了谁我们心里都有数……但现在，你们看他桌面，手机不仅没带甚至还被往里扔，估计是吵架了。”
    “不是吧。”最先发现傅言锡“恋爱细节”，也是在论坛嗑cp舞得最欢的那个舍友登时郁闷皱眉，“这两人刚谈恋爱不会就要分手吧？论坛那群人正嗑cp上头，哪能想到正主这边都要be大结局了。”
    “滴——”的一声，宿舍门又被打开，是傅言锡刷了门卡进来。
    背后嘀嘀咕咕说八卦，简直是在傅哥底线蹦迪的三个舍友：……
    吾命休矣！
    在他们忐忐忑忑的注视下，傅言锡大步走进宿舍，竟是又将方才扔在桌面上的手机拿了回去，然后再次朝门口走去。
    “没有分手。”
    手握在门把上，傅言锡难得主动开口。
    “永远不会分手。”
    宿舍门被重新关上，这次没有方才那么用力，几个舍友却是一直安静了十多分钟才敢开口。
    胖乎乎的那个舍友拍了下自己的肚子，看着果冻般抖着的肉，撇撇嘴：“看来只是吵了个小架。”
    那个嗑cp的舍友一巴掌拍过去，语气里难掩兴奋：“靠，胖子你学习学傻了吗？重点难道不是傅哥承认了自己在和小学妹谈恋爱吗！！！”
    胖子一脸莫名：“这不是咱们都知道的事吗？你看他桌上那写粉色的派大星周边用品，娘里娘气的，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
    那舍友登时嫌弃脸：“这换算在粉圈，就是嗑cp圈地自萌，做不得真。你什么时候听傅哥自己承认过和小学妹的事？但现在是官方盖章啊！估计两人真在谈了，就算没在谈，估计也离戳破那层窗户纸不远。”
    教育完胖子，这个舍友又扬起脑袋，看着天花板，无声叹气。
    所以他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才会被按着脑袋吃狗粮！甜甜的恋爱啥时候才能轮到他啊？当个和傅哥一般反复无常的男人看上去也挺快乐的。
    *
    原本，见白芍芍在那边眉眼弯弯地打视频电话，刚刚还说“哦哦，原来如此”的谢玉三人对视一眼，撇撇嘴。
    也不怪她们觉得白芍芍和傅言锡确实有一腿，毕竟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的话，有几个人会和异性每天视频、语音还一起过年见了家长？
    再者，她们都是浸淫网络小说多年的老书虫了，更是阅遍近百部电视剧和电影，可以说是“男女主恋情火眼金睛第一人”，那天看傅言锡来送白芍芍报道那看她的眼神和熟练帮忙收拾东西的贤惠模样，说一点超过友情界限的感情都没有，怎么可能。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每次打视频电话都要聊至少半个小时的人，在没有事的情况下，竟然说了五分钟不到就挂断了电话，看得谢玉几人都有些纳闷。
    “白姐，你和傅男神吵架了？”见白芍芍挂断电话后就一脸神飘太空的游魂模样，犹豫了下，同参加过hmo的谢玉自认为是宿舍目前和她关系最亲近的那个人，有必要担起安慰一责，便开口道，想着问一下原因再对症想着怎么说。
    “啊？”吨了几秒，白芍芍才迟钝地应道，而后缓缓摇头，“没有。”
    “那你们……”谢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真的没有，我们聊得挺好的。”白芍芍淡淡一笑，似是想起来什么，面上本就淡的笑浅了几分，而后直接敛起。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聊得很开心的模样啊……
    谢玉几人心里嘀嘀咕咕。
    白芍芍不知道她们心里都在想什么，点开浏览器，催她把方才说的那个在八卦她和傅言锡的论坛帖子发过来：“以后别乱说了。我和傅哥真的只是朋友。他有喜欢的人，和我们一个学校，所以我得赶紧去澄清，不能让这种无厘头的八卦绯闻继续乱传，免得让他喜欢的那个人误会。”
    “卧槽？！”谢玉惊呆了，“所以傅言锡那狗东西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来撩你？军训时候风雨无阻地等在宿舍楼下给你送零食和奶茶，还每天打视频电话？不知道女孩子很容易喜欢上每天和她聊天的人吗！他妈的极品渣男啊这是！果然人不可貌相！”
    “谢玉，你再瞎说我就要生气了！”听谢玉这么说，白芍芍的眉立刻蹙了起来，看在朋友兼舍友的关系上忍住了没有发火，但语气里显然满是怒气，“我都说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可这个怒气，到底是对着谢玉，还是对着自己，就只有白芍芍心里清楚了。
    谢玉不在白芍芍的那个微信小群里，但她男朋友在。
    是的……别人参赛就是单纯的去参赛，她参赛之余顺便谈了一个恋爱。
    两人都很感慨自己竟然和那样厉害的学霸做了朋友，平日里约会时便会经常聊到群里的许多趣事，也就导致谢玉对白芍芍有点像是粉丝和爱豆，虽然没到狂热的程度，确实也是划为了自己人的范围，此时便忍不住火冒三丈。
    “对，朋友，比我男朋友都二十四孝的好朋友，聊天和视频次数比我和男朋友都频繁的朋友！”谢玉暴躁得不行，理智上知道这是白芍芍自己的事，情感上又觉得自己好朋友遇到了渣男还执迷不悟，特别的恨铁不成钢，“我就问，你朋友不只是傅言锡一个人吧，不论同性异性，有谁和他一样天天与你这么亲近？”
    白芍芍没说话。
    谢玉又道：“除了这个，我就问问，你会和好朋友打视频电话前特意洗头吗？会吃好朋友买的零食时开心得一直在笑，然后又被我们调侃了几句说‘哇，ta对你可真好啊’就脸红吗？你不会。”
    白芍芍仍坐在板凳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眸微垂，长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看着这样的她，谢玉一腔怒火瞬间被浇灭，突然有点无奈。
    或许她很擅长学习，但恋爱这方面确实是没有经验，被人人皆说好的男生温柔以待了，就轻易被哄走。
    原先，谢玉以为他们是双向暗恋，情投意合，自然很乐见其成，哪成想嗑cp竟然嗑了满腔恶心？
    “芍芍……”
    她没有喊现在这副脆弱模样的白芍芍“白姐”，心里只有柔软和怜惜，语气放柔。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看清他，也看清自己的心，然后早一点走出来，而不是自欺欺人，最后被伤得也更深。芍芍，你得承认，你没有只是把他当朋友，你喜欢他，可他并不喜欢你。”
    粉唇紧抿，白芍芍依旧沉默，只是还是坚持：“他不是渣男，你不要这样说他。”
    “嗯嗯嗯知道了。”谢玉敷衍道。
    见白芍芍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也没再逼着她，转身去收拾桌子。
    苗雪慧和林楚君两人和白芍芍虽然也处得不错，但毕竟没好到一定程度，便对视了一眼，都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动作愈发放轻，决心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的事，也不会再对傅言锡那个渣男有任何一点好脸色。
    这样想着，三人点开微信，直接把先前还得意过蹭了舍友的风，竟然加到传闻中根本不加外人的傅男神的联系方式给删了。
    狗渣男！滚出她们仙女的魔仙堡！
    *
    那天，莫名的沉默后，视频电话被挂断，傅言锡摔门而出，心态几番滚腾，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不到一分钟就又折返将手机拿上，生怕白芍芍会联系自己，却没能及时看到，惹得她误会、多想。
    脑子里一旦出现白芍芍委屈的神情，他便觉得自己的心难受极了。
    因着白芍芍的反应太过平淡，他突然就有些克制不住，冲动地说了“有喜欢的人，就在这个学校”，甚至答应要让两人见面，其实从宿舍出来，吹了会儿傍晚时已经有些微凉的风，脑子刚清醒就后悔了。
    可后悔也没有用。
    她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电话接不到，消息隔天回，不再闲聊也不再有事问他。
    他又点开她舍友的对话框，第一次主动加了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微信，现如今也是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发起对话，编辑了半天以看起来不至于显得冒犯的话刚一发出去，却是个红色的“！”。
    傅言锡愣愣地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良久，脑子仿佛运转不动了。
    为什么？
    因为他说喜欢她，而她不喜欢他，所以这般避如蛇蝎？
    可他甚至没敢直说，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这样也不可以吗？
    在白芍芍“不理”傅言锡的第四天，舍友发来了一个“瞳孔地震”表情包，后面跟着学校论坛一个帖子的链接。
    正是那个从去年开始就在八卦他和“物理专业小学妹”关系的帖子。
    入学那段时间，有人去匿名挖坟，点名其实“小学妹”今年才来，就是白芍芍。
    看着楼里那么多人都在说他和白芍芍相配，傅言锡眉眼染上些许笑意，却还没等绽开，就在看到后面的那个回复时，瞬间凝滞。
    在帖子的2746l，白芍芍出现了，没有匿名，澄清了两人间并非男女朋友的事。
    【我们的长辈关系很好，傅哥是看在这个情面上对我多有照顾，后来慢慢关系变好，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者说兄妹。刚刚和傅哥打了电话，得知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的人就是我们学校的，赶紧来澄清一下情况，希望大家别再乱传绯闻，我怕他喜欢的人误会，望大家体谅一下已经大四仍没谈过恋爱的傅哥[抱拳]】
    这段回复，傅言锡只看了第一句就不敢继续往下看，只觉自己身体里流着的血都冷了。
    原先，即使白芍芍不喜欢他，他也是外人眼中她的“男朋友”，不会有人来做他们间的“插足者”，即使真的有人这么做了，肯定在其他方面品行也不行，他相信她看不上那种人，日久生情也不是没可能。
    可现在，她澄清了这件事，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就会主动。
    他们比他会说话，比他家庭美满，比他近水楼台，比他爱好相合……
    他们，都比他合适。
    可他好喜欢好喜欢她……
    他要怎么办才好？
    站在音乐楼旁安静的小道上，傅言锡一时有些茫然。
    抬头，看着天上随着夜幕降临逐渐挂起的那轮银白弯月，他的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耳朵里不时传来去上晚自习的新生们说笑打闹的声音。
    ‘欢笑都是他们的。’他想，‘我总是一个人。’
    小时候，爸妈忙着工作，让他懂事，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
    稍微记事了一点，爸妈又整天闹离婚，把他丢给姨妈，可姨妈工作也忙，让他在家别乱跑，有事找保姆。
    他上学，成绩优异，老师让班上同学两两组合地互帮互助，多出来一个人，说他懂事，老师最为放心，一个人也行。
    即将毕业，父母却仿佛没有生过他，各自组建家庭，并将多年经营所得留给他们的新儿子，只有姨妈说要把财产留下来给他，可姨妈并非不婚主义，早晚也是要结婚的。
    …………
    后来，遇到白芍芍，因为王者的巧合意外发现两人的真实性格，后来渐渐熟悉。
    傅言锡本以为她会一直这般陪着他，会和他一直打视频电话、发消息，分享生活，分享快乐。
    可好像这真的只是他以为。
    他又想到两人最后一次打视频电话那天，自己曾和舍友说“不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