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眉一颤，池照影看着郁离开合的红唇，她的话字字清晰，落进自己耳里。
    恍惚间，她听见审判钟声的敲响，就在自己头顶正上方，余音不绝，嗡鸣了许久。
    她也看见一直让她惴惴的倒计时沙漏忽然崩裂倾塌，细沙四散，成倾颓之势，再阻挡不得。
    果真如此。
    亲耳听见郁离的回答，池照影竟是松了口气……不用她再反复揣摩反复试探，不需要再千方百计地猜测郁离的回答。
    郁离还是郁离，如此坚定难移的郁离。
    “好。”池照影点点头，脸上瞧不出情绪，迎着郁离这句不爱，她倾身凑近，“我知道了。”
    “我会做好离别的准备。”
    郁离有些失措，她不知道池照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用着深情如海的眼神来圈揽自己，更不知道……在如此坦白的交谈之后，池照影还能仿若无事地凑过来。
    在自己眼角落下一枚吻。
    一枚温热柔软的轻吻。
    郁离被这颗轻到不能再轻的吻钉在原地。
    她其实也没有那样了解池照影，迷迷糊糊里，郁离这样想。
    池照影没有贪留，她自持地退开，抬眸对上郁离的视线，“还有半个月，我们还能再见一次面吗？在离婚之前。
    “就像是第一次相见，又或者是第一次约会那样……认真正式地见面，我们可以拥抱、接吻……然后做爱。
    “什么都不用想，我们会度过完美的一天，这样……称得上是好好结束了，对吗？”
    池照影的语气太过低柔，声线过于蛊惑，她言语里构筑的那一天太过美好，郁离心间一酥，她抿了抿唇，点头。
    “好，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池照影便弯起眼，她站起身来，“我去收拣碗筷，郁离可以先去洗漱休息。”
    “晚安。”
    她侧身站在门口，面容半隐在逆光阴影里，显出几分难言的缱绻不舍。
    那种针扎般的心疼再度浮现，郁离怔了怔，轻轻应声，“晚安。”
    阿池也终于看清现状，做好离别的准备了，这次应该可以……好好结束了吧。
    抬手抚上心口，郁离沉沉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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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再见一面，实际上她们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并不少。
    偶尔会去郁离的住处住上一晚，又或许会在公司里相见，但两人默契，并没有把这些小相遇作数。
    在此期间，寻星文化里出现了新的动静。
    翟琳要离开了！这个消息犹如夏风携雨刮遍整个公司。
    翟琳的决定让公司所有人都万般不解，翟琳在寻星文化近十年，寻星文化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地为她争取资源，替她解决麻烦。
    简直是行业内最顶级最靠谱的老东家了。
    没有人想过会翟琳会离开寻星文化，可那个总是热情洋溢飒爽亲和的翟天后，不动声色地便打算离开。
    星光四射的翟天后坐在会议室里，她墨镜未去，隔着暗色的镜片望向眼前年轻的管事者。
    漂亮的Alpha。
    太可惜了……这张脸，藏在这冷冰冰的纯白色会议室里不被世人所见，这样的美貌就应该放在第一大厦最显眼的橱窗里供所有人欣赏。
    郁离微眯着眼，没有察觉到翟琳的目光，她只是看着手中平板电脑的内容，看过这段时间她们一直交涉的事项，她沉默地关闭页面。
    “翟老师已经决定了是么？”
    “嗯。”翟琳的目光逡巡在郁离脸上，她突然出声，“有没有人说过……小郁总很像一个人？”
    郁离没料到这样紧张的谈事氛围里，翟琳忽然话头一转，撇开她们正交谈的事项，随性说着如此常见的搭讪话术。
    郁离没放在心上，她神色依旧认真，回望着翟琳，“施星若？”
    翟琳噗呲一声笑出来，“看来不少人对小郁总说过。”
    “嗯哼。”郁离不以为然，她神色稍敛，“翟小姐还有什么要求要提么？既然合作无望的话，那么祝翟老师前程似锦。”
    郁离轻轻颔首，说罢便要起身。
    “小郁总怎么这么急？不多争取争取么？”翟琳见她一副要把接下来的事务交于助手就此撤身的模样，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阻了郁离的步子。
    郁离脚步一顿。
    她原本倒是想和翟琳再周旋周旋，只是刚刚这人那一句搭讪让她心觉异样。
    被一个Alpha如此搭讪，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裴靖……
    很不愉快的回忆。
    连带着面对翟琳，她也再提不起去“争取”的精力。
    翟琳此时满是暗示意味的挽留更是让她下颌紧绷，她提步欲走。
    郁离这样的反应让翟琳一愣，担心自己坏事，她抬指抵住墨镜的镜架，稍显慌乱地推至额上，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小郁总别急着走，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出声挽留，“只是我要提的条件有点……难以启齿，总觉得应该和小郁总关系更熟近才说得出口。”
    没想到这看起来清冷娇软的小郁总这样警觉。
    郁离脚步一顿，她回身过来。
    眸光清冷。
    翟琳对上她的目光，蓦地有些发怵。
    郁离其实没用什么压制力，就连神情也维持着静柔。可对上那双眼睛，翟琳就是无端端地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压力。
    翟琳顿了顿，额上的墨镜慌乱之中并没有别稳，松松垮垮地往下滑了半度，她侧了侧脑袋，又开口道，“我不想续约并不是因为公司，而是我的个人原因，我很喜欢VX乐队的风格，想要学习、想要合作，想要和她们一样唱歌……我想要加入VX乐队。”
    “？”郁离缓缓挑起眉梢。
    你的地位，怎么沦落到去搞乐队了？
    乐队都是年轻人玩的玩意，你要不掏出身份证看看你今年几岁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你的目标应该在更上面，X老师和X老师不够你看的？怎么还想着去搞乐队，闹出去别人又会怎么看你？再往上爬几步你就可以在乐坛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怎么在这个关口你倒想着自降身价去搞什么乐队了？
    翟琳，翟老师！看清现实吧，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埋着头咬着牙往上走。
    翟琳看着郁离的反应，脑子里忽然回响起无数话音，混乱不堪，辗转撞击，撞得她思绪不稳头脑发蒙。
    郁离也是这样想的吧？她也会不理解自己的决定吧？
    翟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小辈，蓦地生出紧张的心情。
    她不自觉吞咽。
    她看着郁离眉眼展开，眉头稍抬——
    几乎就要露出一个不解困惑的神情。
    翟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明白了。”翟琳错估了郁离的反应，这位郁家大小姐神色里并没有分毫不解，她只是端雅颔首。
    那精致的眉眼舒展几度，清冷容颜里掺进几分柔和，红唇轻轻开合，“翟老师决定好了去做就可以，喜欢的话就去实现。”
    郁离的神情尽收眼底，翟琳瞳孔微缩，似是看见了一瞬天光。
    “寻星文化祝翟老师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郁离理解翟琳的决定，道一句祝福的话，语气里的官方意味越浓，说完这几句后迈步欲走。
    “等等，小郁总。”翟琳再度出声叫住她。
    “其实还有个法子。
    “VX乐队提出了条件。
    “她们想要您……为她们的新歌录音，小提琴的一部分。”
    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的话也流利许多，担心郁离会走，翟琳的语速不禁加快许多，“VX想要您去合作一次，这样我也可以成为特邀的成员和她们共事，不必离开公司……”
    郁离其实想问问翟琳，为什么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很明显和她合作这件事对VX乐队而言并没有任何弊处，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劣势方来满足对方的要求？
    可……追逐自己喜欢的事物，从来就不是错。
    郁离静默了一瞬，而后开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是她们主创的灵感缪斯。”
    “她们那张ROSE的专辑，写的都是您，VX乐队都非常仰慕您。如果可以的话，她们……不、不，我们希望能得到和您合作的机会。”
    翟琳的话还在继续，郁离的思绪却有些飘散。
    《ROSE》，那张专辑其实她是有印象的。
    不……不能说是有印象，曾经池照影说过喜欢VX乐队，她就去听了这支乐队所有的歌。
    当然包括最热门的那张专辑。
    坦白讲，对于这个风格的歌曲她并没有很浓烈的喜好，但是某一段旋律，或是某一个出人意料的转音，又或是某一个单独的乐器SOLO，都能让她油然而生一种……惊喜感。
    由此，她对VX乐队自然有所好感。
    而现在翟琳站在自己眼前，告诉她《ROSE》那张专辑的灵感竟是来源于她，郁离一时间愣了神。
    或许人生就是就是一场戏剧。
    VX乐队于她而言，不过就是所爱之人喜欢的乐队之一，却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渊源。
    池照影。
    郁离忽然想起，当时池照影对自己说喜欢VX乐队的那一刻。漂亮的女人眉眼凌冽，神色张扬，眉梢眼尾都缀着无比鲜烈的笑。
    那是池照影第一次那样直白明艳的表达喜好。
    让她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