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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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童和张中翔在慕白术的家里,还有周老板的几个跟包儿的。他们今天是来带慕白术走的,自从冯京墨被带走之后,他在家里不吃不喝,就守在电话机旁。
    松童花了好几天,才勉强让他喝口水,吃点东西。周老板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让松童带慕白术去他那里住,可是慕白术怎么都不肯。
    不论谁来劝,他只有一句话,我不走,玉灏会找不到我的。张中翔也知道了,他和松童一起来看慕白术,一见面,他就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带他走。松童不敢做主,打电话给周老板,周老板立刻派了跟包儿的过来帮忙。
    跟包儿的手脚很快,不过片刻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其实也不用收拾什么,周老板家什么都有,无非是一些换洗衣服。
    “我不走。”慕白术无视他们。
    “少爷,我们走吧。”松童还在劝,“四少如果打电话回来没人接,一定会打去周府的。”
    日子太短,松童还是很难把周宅当成家,就像他现在还是叫周老板周老板,他叫不出爹这个称呼。
    “我不走。”不管他们说什么,永远只能收获这一句回应。
    “今天你必须走。”张中翔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慕白术的状态很不好,不能在拖了。
    他拽起慕白术往外走,慕白术拼命挣扎,却抵抗不住,松童紧紧跟在旁边,以防他撞到哪里。
    慕白术抓住门框不肯松手,可门还是在他眼前缓缓合上。松童用出吃奶的劲儿掰开了慕白术的手,房门关上的瞬间,电话铃响了。
    大家都愣了,只有慕白术触电般地挣开张中翔冲了进去。
    “喂?!”
    慕白术拎起电话就说,声音有些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对面的人似乎也吓到了,突然没了声音。
    “喂?”
    慕白术放低声音,又喂了一声。
    对面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些犹豫和不确定,“十洲先生?”
    “京钰?”慕白术认出这是京钰的声音,他期翼起来,是京墨让她打来的吗?
    “十洲先生,”京钰倏然变得很迫切,“你有四哥的消息吗?”
    慕白术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京钰会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京钰也没有玉灏的消息吗?玉灏到底怎么了?他到底在哪里?
    “十洲先生?”京钰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又叫了他一声。她似乎很着急,等不到回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现在被关在家里出不去。刚才我偷听到看我的人说,他们要把我送走,去英国。”
    “我不想走,”京钰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四哥不对劲,他回天津之后就没出过齐府,他们不让我见四哥。见不到四哥我不会走的,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别让他们送我走。”
    京钰知道看着她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她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知道了,要不然她更逃不了。所以她跟慕白术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她假装镇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噗噗直跳。
    她打开窗,在冷风中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不知道十洲先生有没有办法救出她,可她没有其他办法了,楼下的看守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连隐藏行迹的意思都没有。她没办法逃出去,十洲先生,拜托你了。
    “天津啊。”周老板为难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要是在上海,找顾老板出个面,没有解决不了的。天津……”
    周老板没有继续往下讲,但话里的意思谁都能明白。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松童焦急地问,他没见过这个京钰小姐,但他见不得他们少爷揪心。
    “我试试吧。”
    张中翔突然开口,他站起来,拿起帽子和大家告别,“我去想想办法,但是不一定行。”
    慕白术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周老板顾老板都没有办法,翔君一个医生能有什么办法。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什么都做不了,一点用都没有。帮不上玉灏的忙,也帮不了京钰。
    他没想到,张中翔真的把京钰带回来了。
    “十洲先生。”京钰扑向慕白术,慕白术在震惊之中抱住她。
    “谢谢你。”京钰哭着说。
    慕白术茫然地去看张中翔,张中翔摘下帽子,温和地对他笑。
    “幸不辱命。”他说。
    “翔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慕白术拉着张中翔和京钰进屋。周老板和松童也闻声出来,他们团团围坐在客厅里。
    “还记得漱秋吗?”张中翔问。
    只有慕白术点头,“五小姐?”
    “是,”张中翔脸突然红了一下,“我和她…”
    “我猜到了,”慕白术截断他的话,“五小姐也不是普通人吧,你上次叫我送过去的,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对不对?”
    慕白术并不傻,上次和张中翔吃饭时,他就察觉出些什么。而且他稍稍试探一下,张中翔就露出了马脚,如今张中翔既然肯说了,那就索性开诚布公。
    “是,”张中翔承认,“她的真实身份我不能告诉你,上次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为了你的安全。”
    “那个盒子里装的都是盘尼西林,”张中翔说,“那些药帮了她们大忙,她们都很感激你。所以这次我一问,她们就答应帮忙。”
    “另外,把京钰小姐送来的人还带了一个消息过来。”张中翔的面色突然有些凝重,让人不由觉得紧张,“白喜山死了。”
    “白喜山?”慕白术还没有反应过来,周老板先吃了一惊,“江苏第一师的师长?”
    他这么一说,慕白术想起来了,陈泽元就是在白喜山手下的。
    “怎么死的?”中央陆军第一师师长被炸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说是奉系干的,但奉系死不承认。怎么突然又死了一个师长?
    “是被齐羽仪调去天津杀的。”
    “什么?!”所有人都惊了,白喜山竟然是被自己人杀的?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为什么要内斗?
    “不清楚,”张中翔摇头,“现在对外的口径是被奉军暗杀的,但是漱秋的人打听到的,白喜山的死和齐羽仪有关。”
    “因为毕竟是他把白喜山调去天津的,而且,”他抬头看向慕白术,“白喜山部被齐解源的亲信接管,白三小姐带着亲卫军去了天津,听说直接杀进了齐府。”
    慕白术和京钰同时捏紧了手,齐府?冯京墨还在齐府。
    “玉灏怎么样?”/“四哥怎么样?”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白三小姐死了,”张中翔摇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白三小姐白晴带着人冲进齐府,轻易就控制住了局面,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她的副官在最深的院子里找到了冯京墨。她穿过花园,桂花已经凋落一地,只剩残香,树叶还蓊蓊郁郁,衬着她的一身缟素,更显寂寥清寒。
    冯京墨躺在床榻上,看她进来了也不吃惊,反而打了个哈气,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又转身闭上眼。
    “四少,”白晴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举起手里的枪指向冯京墨。“为什么要杀我爹?”
    冯京墨翻了个身,睁眼看见对着他的枪管,怔了一下,又笑了,“以牙还牙啊。”他歪着头看白晴,好像白晴的问题很滑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不应该吗?”
    “谁?我爹杀了谁?”白晴叫道。
    “我爹啊。”冯京墨的脸突然沉下来。
    “没有,我爹没有。”白晴高声喊叫,“不是我爹。”
    “是吗?”冯京墨看她,“我听说的怎么不一样,你爹的副官一上车就爆炸了,为什么?巧合吗?你爹死都不肯出兵,为什么巴巴地派个副官去给我爹送情报?”
    “不是我爹派的,”白晴激动地摇头,“是…”
    “住口。”齐羽仪从外面冲进来。
    白晴大吃一惊,她在外面留了人手,不知道为什么让齐羽仪进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她毕竟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震惊之下,仍然在瞬间做出反应。她一个转身扣住冯京墨,枪口随即顶上冯京墨的太阳穴。
    冯京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无动于衷,依旧懒洋洋地躺着。毕竟是个男人,白晴扣不动他,反而被他拽着半倒在床上。
    “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齐羽仪步步紧逼。
    “别过来。”白晴扭头警告齐羽仪,同时把枪又用力顶了顶。她现在的姿势有些别扭,但还好齐羽仪不敢再过来了。
    “为什么不敢让我说?”白晴眯起,直勾勾地盯着齐羽仪,“你在怕什么?怕让四少知道你做了什么?怕他知道你为了你妹妹,拿我爹来糊弄他?你就是这么替他爹报仇的?”
    白晴感到身下的冯京墨动了一下,她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想拦着我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四少,”她微微靠近了一些冯京墨,但视线还是紧盯着齐羽仪,“炸弹是我爹的副官带上去的,但人不是我爹派的。我爹根本不知道他去找你爹,还是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我们开始查,才发现他早就被陈泽元收买了。”
    “所以,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白晴幽幽地说,声音飘得像风中的蛛丝,轻软无骨,却一个劲儿地往冯京墨耳朵里钻,“是他的好妹夫杀了你爹,而他为了替他妹夫遮掩,拿我爹做了替罪羊。”
    “不要被他骗了,”她继续说,“连我们都能查出来的事,他怎么可能查不出来。他就是故意骗你的,你,还是有你爹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你还要信他吗?你不怕你爹在地下也无法瞑目吗?”
    白晴得意地去看齐羽仪,带着挑衅的笑容。终于说完了,终于把真相都告诉冯京墨了。她看见齐羽仪扣下了扳机,子弹冲着她飞过来。她知道她躲不掉,以她现在的姿势她根本躲不掉。她也不想躲,她来时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她甚至没想过用冯京墨做挡箭牌,她要他们两个死,要他们两个给她爹偿命。但她也很清楚,她杀不了他们两个人,或许她可以杀了一个,但两个她做不到。
    她不要杀一个,是这两个人杀了她爹,死一个没有意思。幸好她不用自己动手,幸好让她查清了真相。只要把这个真相说出来,冯京墨一定不会放过齐羽仪,他们会拼个你死我活的。
    太好了,白晴笑着抬头,在迅速放大的弹头后面,她看见了齐羽仪的脸。白晴的瞳孔遽然缩小,他在笑,白晴看到他在对她笑。
    白晴听到子弹射进肉|体的声音,在剧痛袭来之前,她惊恐地瞪大眼。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她这么轻易就闯进了齐府,为什么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为什么齐羽仪进来她的人连警告都没有。
    是齐羽仪故意放她进来的,让她找到冯京墨,说出刚才的一番话。齐羽仪要让冯京墨知道这一切,为什么?
    白晴仰面倒在冯京墨身边,额头的大洞汩汩地涌着鲜血。她的双目致死不瞑,但她再也没有机会想明白一切都是为什么了。她瞪着灰白而空洞的眼睛,慢慢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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