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奕小声骂自己，“有什么、好哭的？”
    课本撕得不是太碎，粘起来就可以用。
    这一耳光跟他以前挨的打比起来，也真的不算太疼。
    但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一直一直往下掉。
    就因为你总是哭、总是哭，青海哥才不喜欢你，才不要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啪”。
    他伸手，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别哭了。”庄奕对自己说。
    “啪”。他加重了力道。
    “不许哭了。”
    “啪！”
    “不许你哭了！”
    “啪！”“啪！”“啪！”
    ——————
    试镜间里。
    坐在角落里的姑娘忽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然而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失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青年身上。
    一滴水“啪”地一声打在地上，溅成一朵四散的花。
    但是再没有第二滴了，青年人死死地咬住了唇，不让眼泪再掉下来，想从满地不存在的纸里头挑出法籍原书的碎片，后来他又放弃了，把那些可怜的碎片又丢了回去。
    他抬起头来，轻声说：“这不是我抄的法籍。”
    被他那样伤心又倔强的目光瞧着，陈明好像被什么东西闷头砸中，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当场。
    本来明清真人在这里还有台词，但他已经忘了。
    庄奕也没等他回复，微微露了个自嘲的笑，又说：“……我没有作弊。”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他忘了清逸这时候腿还瘸着，右腿不再拖着，但房间里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细节了。
    所有人都明白，清逸是他的了。
    在他之前不是没有人试过这一幕戏，面对被误解撕书，有人癫狂，有人嚎啕，有人冷漠，有人伤心。
    ——但庄奕表现出来的，是逐步的，累积着的，绝望。
    这是压垮清逸的信仰，推他走向堕魔的其中一根稻草，不是最后一根，但它的重量不容忽视。
    真正的绝望，是一点一滴的累积。
    是无数次的挣扎，又无数次被按压，被摧毁。
    庄奕懂这种感受。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清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好难过
    接这部戏的意义就在于挖出庄奕最深的伤，然后治愈它
    第33章 《堕魔》4
    33
    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抽泣声。
    旁观的刘晗毫无形象地抹了把眼泪。
    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这部当年大火的修仙言情小说她是看过的。
    也曾躲在被子里握着手机眼冒青光地追更，也曾为清逸的遭遇伤心流泪。
    作为后期的第二大反派，清逸的堕落引得无数亲妈粉心疼不已，各种同人作品、cosplay层出不穷。
    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清逸，但今天刘晗见到了她心里的清逸。
    年轻的、天真的、愚蠢的，但又软弱的、被欺负的，心里的火花一天一天被熄灭、最终走向魔渊的清逸。
    满屋子惊叹的眼神，庄奕看不见。
    他入戏太深了，堕在了15岁的情绪里面。
    他忘了自己在试镜，他不知道他是在走出剧本里清远宗的藏书阁，还是回忆里二中的教师办公室，一直走到了门口，抬眼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门，门口站着的李青海。
    ——他眼中的伤痛比他还深。
    但李青海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路出了大楼，坐进车里面。
    安静、封闭的环境里，有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庄奕忽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但是仍然低落，声音还哑着：“我现在不想见你。”
    “那就不见我。”李青海说：“把眼睛闭上。”
    要在平时，庄奕能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闭眼就不见了？做甚么自欺欺人。
    但那温暖干燥的手落在他眼睛上的时候，他真的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李青海轻轻地，抹去了他眼睫上残留的水珠。
    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在他手心留下一阵细微的痒。
    李青海一只手挡在他眼前，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温和地把人按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说。
    “你不要睁眼，不要看我，我就说几句话，你不想见我，我说完就走。”
    庄奕头埋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你真的要接这部戏吗？”李青海顿了顿，“不演清逸，我可以找更好的角色给你；或者你不想拍戏，直接出专辑也可以。”
    庄奕低声说：“没有比这个角色更适合我的。”
    “我以前的事情，你都调查过了，你都知道了是吗？”庄奕说：“你怕我拍这个戏会情绪崩溃吗，我不会的，我都经历过了，我没那么脆弱。”
    “嗯我知道了。”李青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我找人调查过，但是只要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好吗？”
    庄奕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青海的掌心感觉到了湿意。
    “……你别哭。”
    他动了动，想把庄奕的头抬起来。
    但庄奕赌气似的，把他挡在他眼前的手甩开，把头死死压在他胸前，不让他看见这个时候的自己。
    半晌之后，李青海叹了口气，认输似的重新把人抱紧了，“你哭得哥心都碎了，我让你打一顿吧，行吗？别这么折磨你哥了，要不你给哥说说，哥陪你一块儿难过也行。”
    “你不是我哥。”庄奕回了一句，声音又闷又哑。
    “我不是我不是，你是我哥行了吧。”李青海轻轻顺着他的背，“庄哥哥，别哭了行吗？”
    从小到大，李青海最烦的是女生哭，最怕的是庄奕哭。
    后来经历得多了，见多了各种女性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对女人的眼泪是基本免疫了。
    但庄奕不行，庄奕一哭，他就跟以前一样难受，心都给人揪起来了似的。
    庄奕给李青海逗得噎了一下。
    李青海温柔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像温水一样将他浸泡在里面，心先软了，眼睛酸得厉害。
    过去的那些事情，庄奕已经很少去回想了，前几年还会从这样的梦里惊醒，也不过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在黑暗中抱紧发抖的自己，而早就不会哭了。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一个怀抱，眼泪就这么溢了出来。
    就好像穿透了那些他用血泪催生出的铠甲，这个人永远存在于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庄奕沉默地推开他，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两把。
    李青海却忽然倾身靠近了他。
    庄奕霎时间睁圆了眼睛，瞪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底气不足地问：“你、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