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陈封摸了一下陈九星的头,然后抬头,直视着王八强的眼睛,语气平静:“麻烦你了,下次这种事我来就好。”
王八强松了一口气,豆大的汗珠从他豆大的眼睛旁滑了下来:“不麻烦,不麻烦,随手之劳,随手之劳。”
王八强走的时候,陈九星再次鞠了个躬:“叔叔再见!”
王八强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然后笑着说:“再见再见,有事没事可以来我家玩啊。”
王八强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之后,妻子赵琳琳才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
赵琳琳身穿纱质的吊带睡衣,柔软的布料勾勒出较好的身材,她半倚在门框上,藕粉色的肩带已经从肩头滑落:“回来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吐了一个标准的烟圈。
陈封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指尖夹着的香烟摘了下来,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将烟头熄灭,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别当着孩子的面吸烟。”陈封心平气和地说。
陈封带着陈九星去了儿童房,把他喜欢的玩具拿了出来,然后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转头去了妻子的卧室。
赵琳琳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卧室的门帘紧拉,光线暗淡。
陈封打开门前的电灯开关,整个卧室变得明明灭灭,相当晃眼。
王八强并没有换灯泡。
赵琳琳抬头瞥了一眼灯光,漫不经心地说:“老王打开看了看,说这种灯泡不好买。就先没换。”
陈封摁灭开关,屋子又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陈封垂下眼皮,一边扯领带,一边朝着床边走去。
屋子昏暗,似乎将感官无限放大,无人言语的寂静里,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呼吸声和衣料的摩擦声。
赵琳琳忽然觉得心绪无端杂乱,手机屏幕上的界面长久地停留在一处。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和紧张,赵琳琳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转了个身子。
陈封已经脱掉了外套,左手正在解洁白衬衣的第二颗扣子上,屋内昏暗的光线,恰好勾勒出他线条鲜明的下颌。
赵琳琳听见自己的喉咙在黑暗中不妙地滚动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自家老公的身材,要比隔壁那个三十五岁老王的身材要好得多。
她舔了下嘴唇,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拿起发圈,把褐色卷发绑起,展现出自己优美的脖颈。
大脑带给她愈演愈烈的刺激和兴奋,将她潜意识里生出的违和感和提醒生生压了下去。
紧接着,正在思考要摆什么姿势的赵琳琳,就看见她的穷鬼老公把脱下来的西服整整齐齐地摆好。
“是不是得熨一下啊,明天还要还回去……”陈封一边念叨着,一边套上自己的大背心和大裤衩,然后挠了挠头,从购物袋里掏出在路上买的电灯泡,从工具箱里掏出螺丝刀,打了个哈欠,顶着被挠得乱槽槽的头发,踩上床,开始换灯泡。
赵琳琳:“……”
赵琳琳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忘记了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一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陈封,我差点忘了你不是个男人。”
陈封拧螺丝钉的动作一顿。
赵琳琳自以为戳到了陈封的痛处,轻蔑地笑了笑,脱掉睡衣,裸着身子去衣柜前换了紧身吊带裙,然后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赵琳琳摔门而出的巨大响声将陈封刚卸下来的螺丝钉震得滚落了下来。
陈封蹲下身把螺丝钉拾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眼布满了灰尘,至少三个月没被人碰过的灯罩。
王八强没摸过灯罩,他不是来换灯泡的。
陈封有些想不明白赵琳琳为什么忽然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毕竟出轨的人是赵琳琳而不是他陈封。
陈封换完灯泡后,觉得自己应该叫上兄弟们去大排档,叫上百八十根肉串和几架啤酒借酒消愁,毕竟他现在被绿了。
老婆出轨后,男人出去喝得昏天黑地是常识,也是对一段破裂的婚姻关系最基本的尊重。
但是陈封摸了摸钱包,看了一眼儿子卧室的门,决定放弃借酒消愁,省点儿钱明天带儿子去游乐场。
陈封打开手机给头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明天请个假,不去工地了。
然后带着儿子洗完澡,蜷着身子,像往常一样和儿子一起睡在儿童床上。
陈封一个月前出院以后,就没睡过主卧。
赵琳琳不让他睡。
赵琳琳说他早些年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之后,身体就有了隐疾。
因此赵琳琳很嫌弃他。
经常骂他不是个男人。
其实陈封一个月前出院后就发现自己的“隐疾”好了。
但他没有告诉赵琳琳。
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赵琳琳还不熟,即使他多次暗示自己赵琳琳是他老婆,可陈封心理上还是没办法与这个女人进行亲密接触。
.
陈封觉得他和赵琳琳不熟是有原因的。
陈封一个月前光脚在浴室淋浴的时候,踩到了肥皂,摔了一跤。
听说摔的时候头刚好磕到了马桶盖,失去了所有记忆。
陈封这记忆失去得很彻底,刚开始的时候不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连汉字都不认识了。
一度生活难以自理,经常看着自己陌生的老婆和陌生的家发呆。
不过在所有陌生的环境里,儿子陈九星却难得地让他感到熟悉。
每当他摸着陈九星头发的时候,心情就会平静得像是被风吹动的云,安稳地,舒缓地向前移动着。
也许,也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吧。
陈封摸了摸陈九星的脑袋,舒心地想。
可今天,即使陈九星的头发被陈封顺着逆着摸了又摸,陈封依旧难以入眠。
儿子已经进入梦乡,可他却迟迟没有困意。
黑夜很黑,黑得像是一只熊不掺杂质的黑色眼球。
闭上眼睛。
陈封忽然觉得有呼吸声铺洒在自己的脸上。
像是有个人倒吊在他的身体上方。
恍惚间他几乎能感受到有琐碎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侧,发痒,发凉。
陈封睁开眼睛。
看到了一个发红的眼球。
陈封:“!”
陈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忽然意识到刚刚看见的。只是一个梦。
黑夜静寂,陈九星的呼吸声平稳匀长,只是一个普通的,平静的夜晚。
嘀嗒、嘀嗒、嘀嗒。
有水滴的声音。
陈封掀开被子,走下床,听着水声走进厨房。
果然,水龙头没有拧紧,正往水池里滴着水。
陈封把水龙头关上,继续睡了。
十分钟之后,熟悉的滴水声再次传来。
在寂静的黑夜里,那声音似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