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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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退化成一片绿叶,他们的汽车不断向后退,直到在他们面前退化为向草原狂奔的野马群。他们这才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
    程声缓缓拉过张沉的手,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不算高的围栏。
    这次程声看清了张沉的表情,他的眼睛比远处星星点点的灯更亮,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凑过来亲吻了一下自己,接着把自己整个上半身按在围栏和墙壁交接的地方,额头抵着自己额头,鼻尖抵着自己鼻尖。
    程声抬手摸上他的脸颊,说:“我爱你。”
    张沉说:“我爱你。”
    说完他抱住程声的腰,抵着他的额头问:“你相信我吗?”
    程声小幅度点点头,把两只胳膊搭在他脖子上,闭上眼,凭感觉凑在他面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程声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周围只有呼哧呼哧响动的风声。
    人一定是沉重的,落到地面不过几秒而已,可他怎么会觉得时间这样漫长?怎么会觉得一切如此轻飘飘?他明明紧闭着眼,却看得到无形的风、远处的灯、看到自己人生里那些满含悲伤、绝望、渴望、贪婪、戏谑的眼睛在黑夜里缓缓闭合,看到自己身体里一条条难以释怀的罪状穿透皮肤向外散去,最后化在晚风里,顺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飘向天空最中央,直到在那里彻底消失。
    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穿过树的枝叶,那些枝干和绿叶贴在他们身边唰唰响。天上似乎飘起雨,很小,落在脸上无声无息。然后他们顺着潮湿的树叶滚落到地上,砰的一声。
    触地的瞬间,程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全被震开了,他看到自己身体里上亿个细胞渐渐干瘪下去,看到发黑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淹没身上无数处自残留下的伤疤。那些他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顺着血一同流出来,缓慢地把地染成黑色。他无法分辨自己是死是活,但身体里的骨头咔咔作响,四肢百骸都在发痛。外面的皮肤被撞破,那层他自己无法揭开的隔膜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终于被冲破了。里面无所顾忌的“我”向外冲去,外面他所憎恶的“我”迎接它的到来。
    然后它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他是死了吗?还没有,他还有意识,发觉一双大手触碰着自己的眼皮、鼻尖、脸颊,最后紧紧捂上他的眼睛。他想喊、想大叫、想说爱,可喉咙口却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器官像漏气的气球一样逐渐瘪下去,那些永远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被他干瘪的器官逐渐挤压出身体。千斤重的思考留给其他人吧,他已经彻底干净、要化作一缕风飘走了。
    最后,程声只想说一句真心话,他想说自己还是不懂,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最无知的一个人。
    可忽然,程声在自己身体里听到张沉的声音,他好像看得见自己在想什么,回答道:“这就对了,你不是一直希望变成一张白纸吗?现在我们都是白纸。”
    张沉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程声这才察觉到压在他眼皮上的那只手一直在,是冰凉的,带着潮湿的雨腥气和血腥气。他掌心里温润的血正缓缓渗进自己眼球里,和他体内刚刚合二为一的两个自己汇合,所以程声听到了他的声音。
    程声艰难地睁了睁眼,透过张沉的指缝看到他也正盯着自己。他的脸被雨水打得通湿,睫毛上挂着水珠,表情轻松,好像和自己一样,马上要化成风飘走了。
    程声终于明白他们昨晚那场艰涩的性究竟差在哪里,身体和身体的连接怎么可能变成一个人?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结局,他们叠在一起,此时此刻才终于彻底变成一个人。
    周围忽然响起几道尖叫声,接着是几阵急奔声。程声没理会,透过这道狭窄的指缝,痴痴地望着张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救护车的笛声在叫,周围涌来一大批人。程声发觉自己的身体被这些人向上拖拽着,但他不想走,死死搂着张沉的脖子。
    旁边有人着急地嚷着:“别太使劲!”
    “俩人都睁着眼呢,有意识。”另一个人凑到程声耳边,扯着嗓子大声问:“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就点点头,把手松开,我们这是在救你。”
    程声没动,他此刻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只是一直望向对面的张沉。
    他们两个人用眼睛说话。
    张沉也盯着他,用眼睛问:“下辈子你想干什么?做学术还是玩鼓?去哪里卖艺?开咖啡店还是餐馆?”
    程声用眼睛答:“都要,但是得去个人少的地儿。”
    张沉用眼睛继续说:“我们现在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程声望着他:“什么?”
    “下辈子天生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程声笑了。
    张沉朝他眨了眨眼:“松手吧,我们下个地方见。”
    没一会儿两人被分别抬上救护车。上车前,程声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被地平线升起的太阳照亮了,当第一缕曙光刺向他时,程声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身体好像被某种新生的东西填满。他闭上眼,让那缕曙光抚摸自己的眼皮。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程声在心里感谢张沉,他的爱不再只是爱,在今天掺进了仰慕。张沉是个绝顶的问题解决者,永远能在死局中冲出一条活路。
    第75章 Explosion
    张沉和程声好像从这里彻底消失了。
    但关于他们的故事依然被他们的老朋友们一遍遍讲给陌生人听。
    某家盲人按摩店的一位女师傅总在工作时跟客人讲起一个吉他手的故事,事无巨细地讲,添油加醋地讲,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这些故事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
    客人们很喜欢听这些奇闻轶事,大多从不放在心上,只当书摊上的故事会来听,听到女师傅笑嘻嘻讲起那些揭开的伤疤时还要咂咂嘴:“这么离奇?”
    女师傅笑着说:“也不算很离奇吧?这种事常有。”
    “不常有吧?怎么我就没听过?”说罢客人“哎呦”了一声:“这里特别疼,受不住,稍微轻点按。”
    女师傅应了一声,放缓手里的力道。
    背后被按得舒坦了,客人很满足,头歪靠在按摩椅上,闷声问后面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挺有意思的,不推销办卡还爱讲故事,下次来直接找你。”
    女师傅笑笑:“叫海燕,您下次来在前台报我的号就成,不用说名字。”
    那个问过她名字的客人在之后的日子里又来了几次,发现海燕这位女师傅手法没得挑剔,嘴里的故事却只有一个,翻来覆去地讲,甚至每次细节都不同,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终于有一天海燕说漏嘴,按摩时随口提到一句,说那个被反反复复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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