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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来要佝着脊背,脚步也一晃一晃。他强忍着后背的疼,把箱子扔进行李架,再晃晃悠悠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玻璃窗像被蒙了层雾般模糊,程声扭头向外看,外面站台上依旧热闹,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瘦长身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脸上总挂着不大高兴的表情,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程声眨眨眼,那道身影却忽然消失了,车窗外满眼陌生面孔。
    尖锐的鸣笛声响起,程声终于回过神,毫无波澜地看窗外逐渐倒退的景,景也是灰蒙蒙一片,混着人声,像某张摇滚碟的主题。火车再开七小时,他就要顺着铁轨回到属于他程声敞亮光彩的人生去了。
    火车站不远处一座老桥上,有个人坐在栏杆上抽烟,双腿悬空,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跳下去。
    听到鸣笛声响起那一刻,他把烟按灭在栏杆上,左手摸向自己的心脏,跟着火车开始的声音一下下数自己的心跳。
    有人跟他说火车出发时的声音会和人的心跳声合在一起,但那人总骗他,他原本不信,可他这次鬼使神差摸上自己胸口,在清晨带着灰尘味的凉风中细细感受,发现那人说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他再次睁开眼,紧紧盯着这辆渐行渐远的绿皮火车,当它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他从栏杆上翻回来,拖着步子往医院方向缓缓走去。
    早上的风太凉,竟有种一夜入冬的错觉。他慢慢地走,慢慢地想,这个暑假太漫长,像从夏天走到冬天,漫长到他以为十七岁的自己正逐渐变老。
    但一切都结束了,他又回到属于他的生活,最普通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的是,愈行愈远的绿皮车厢里,有人趴在脏兮兮的桌板上,一笔一划在日记本上写——以前说过那么多遍爱他都是假的,直到今天,我那么恨他,那么想杀了他,这一瞬间我才知道我真的好爱他。
    第30章 上部结束
    张沉在妈妈的墓旁打了一排木桩,和青灰色石碑等宽等高,表面都刷上红漆,是他为自己打的。
    九月份的天凉下来,在这个北方小城的边缘已经能够摸到冬的影子,张沉外面套了件黑夹克,迎着傍晚的凉风,一桩桩把底子削尖的红木桩扎进土地里。
    做完这些,张沉才大松一口气,他望着这排坟墓般的木桩,终于有了自己仍旧扎根于这世界的实感。
    快到傍晚时,张沉去了趟清水路,这条路挨着牡丹巷,生意调性也差不多,那条巷子是窑子街,这条路便是小规模的地下黑市。
    张沉拐进一条七歪八扭的狭窄支路,从一个小门脸进入,顺着密不透风的楼梯往二楼走。
    掀开门帘,里面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和张沉每天往返的医院同一个感觉。只不过这里更没秩序,医用品随意陈在桌子和铁盘上,有的地方还溅上血迹。
    有个穿白衣服的人从张沉进来便一直盯着他看,等人坐到他面前,他把张沉的袖子抹上去,眼睛在他瘦溜光洁的胳膊上来回一打量,问:“第一次?”
    张沉点点头。
    那人又如同查户口似的接着追问:“多大了?身上有没有得过病?为什么来?”
    张沉瞒下自己年龄,其余都如实说:“刚十八,没病,我爸手术费没凑齐,还差一些,所以就来了。”
    那人点点头,眼睛在张沉脸上巡视好几个来回,发现这人的确有股成年人气质,也就没再接着往下问,甚至连证件也没要就招呼后面的护士准备东西。
    “要先抽一管血化验,你等一会儿。”
    后面有个护士模样的人端着一个不锈钢的盘架挪过来,盘架里摆着支开封的针管,针头锃亮,长长一截,旁边有碘伏纱布之类的常用品。
    张沉把夹克脱下搭在一旁的木椅子上,胳膊伸给护士模样的人。很快他的胳膊被绑上橡皮管,上面擦了碘伏,凉丝丝的。
    就在那根泛着银光的针头即将刺入张沉胳膊时,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抽了抽手,问那护士:“能不能换一个没开封的针头?”
    护士被他突如其来的缩手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反应过来,瞧了他一眼,放开地笑起来:“哟,这小孩还挺谨慎。看你长得俊的份上给你换一个,别人可没这待遇!”
    她收了这只针管,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重新抽出支新的,在张沉眼前晃了晃,调笑着说:“小帅哥,看清了,这支可没拆过。”
    冰凉的针头缓慢刺入皮肤,张沉闭着眼感受,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气正顺着那支针头一点点流向不知所在的地方。
    护士把这一小管血放在不锈钢手术盘上,稳稳当当端进后面的屋子里。
    张沉已经忘记自己等了多久,可能一个小时,也可能两个小时,护士才撩起门帘从后面出来,手里的盘子上多了一只透明血袋、一根乳白色软管,还有一支更粗的针头。
    “化验没什么问题。来吧,胳膊伸出来,抽400ml。”护士在他胳膊上绑了截橡皮管,重新消了一遍毒,几根手指在他胳膊上拍打几下,接着拿起盘子上的针管,一点点把它前方的尖头刺进皮肤、推入血管。
    张沉这次没有闭眼,只是皱着眉,看源源不断的鲜红从自己的身体流进原先空荡荡的血袋,血袋缓慢膨胀,五分钟后变得满满当当,到最后这袋血又变成真金白银被装进张沉的书包里。
    从黑诊所出来时,天已经彻底归入墨色,张沉披着来时穿的夹克,一只胳膊无力耷拉着。
    三钢家属院的楼变得越来越黑,张沉从一排排楼前走过,竟忘了自己家在哪里。他在黑夜里走走停停,绕了很多圈才终于想起自己家的方向。
    走到家门口时,张沉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姑娘停在对面,她梳着马尾,丹凤眼高鼻梁,可惜似乎是个盲人,两只眼睛毫无波澜,眼皮也时不时就向上翻。她手里紧握着一根木质拐杖,拐杖跟着她手腕哆嗦的节奏一下下点地。
    听到有人来,那姑娘原先落寞的表情迅速翻了个翻,近乎急切地朝空气问:“你是张沉吧?我叫海燕,是明明的朋友。明明告诉我他的邻居发小叫张沉。你知道明明去哪里了吗?他很久都没有来找过我,家里也没人在。”
    张沉看了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盲人姑娘许久,撒了个慌,告诉她:“明明去深圳找他爸妈和姐姐了。”
    可那盲人姑娘不问到底不罢休,马上便接着问:“他多会儿回来?告诉过你吗?”
    “永远不会回来了。”张沉说:“他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去了,你别再等他。”
    这回面前的空气彻底安静下来,盲人女孩没再着急地问,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吧,谢谢你告诉我”便拄着拐杖一步步下楼。
    楼道里回荡着拐杖点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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