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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坐在这个角落的人类都能沐浴到像金子一样灿烂的美妙阳光。
“二。”
物理老师如寻常一般,勾着背将微湿的手心往外套下摆处蹭了蹭、又抹了抹。
“三。”
他从椅背深处掏出一个微微发黄的老旧塑料袋,掏出藏在里头的一沓现钞,指腹沾了点唾沫,开始一点一点数钱。
林安尼:“………………”
同桌注意到林安尼的震惊,得意洋洋道:“谁叫你以前不是逃课就是打瞌睡,每次都错过好戏。”
林安尼咽了咽口水,比划了两下,努力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我以为,他只是年纪大了,教书水平下去了。他这样,几次了啊?”
同桌冷冷嗤道:“没多少,总共两三次吧。但我一看他那架势,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人也真是奇葩,现在这年头,全都是网银和支付宝,再不济也有微信转账。谁还拿个破塑料袋,把毛爷爷装在那儿啊,也不怕被偷。”
说到这里,连同桌这种平常懒得讽刺别人、更别说是嘲讽长辈的乖乖学生仔,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点鄙夷之色。
林安尼注意到他手里那沓钱说少不算少,说多却不算多,林林总总包括小钱数下来应该也就两三万,有几张破破烂烂的,还特意从讲台抽屉里翻出透明胶带,对着阳光小心翼翼地抚平、贴好。
离下课还有数十分钟时,物理老师总算不再反反复复地数他那些小钞票。台下熙熙攘攘地吵闹,台上的他熟视无睹地讲完课后习题的最后一道。
临近下课,他突然推了下眼镜,咳嗽道:“今天咱们来推选一个课代表。”
这物理老师记性差,一直没认命过课代表,女魔头听说后就让化学课代表身兼数职,顺便也把物理作业本给收了。好在化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在同一个办公室,两门课作业负担也不算重,那位课代表做得还算轻松。
然而第二学期化学老师搬了新办公室,与原办公室属于南北两大对角楼,课代表就得辗转两座楼,时间一长,再任劳任怨的课代表也忍不住提出异议。也不知女魔头是怎么和物理老师说的,他老人家竟然能记住选举课代表这件“小事”。
物理老师:“有人毛遂自荐吗?”
原本窸窸窣窣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想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
物理老师:“那……你们有想推荐的同学吗?”
每个人的头低得快与桌面亲吻。
物理老师再次推了下啤酒盖厚的眼镜:“行吧,我这花名册上有你们上学期统考的物理成绩。我看看谁的分高……”
上学期统考卷子是某一所省重点出的,全省高中生考得都是同一张卷子。这份据说已经依照“贫富差距”简单化的卷子,让江城一中所有的学生苦不堪言。全年级段就没几个得八十分以上的,更别说存在于食物链最底端的高一三班,光是及格人数就只有寥寥数几。
一说看成绩,林安尼就有不好的预感。
当三个字从物理老师嘴里吐出后,林安尼这预感就成了真。
物理老师:“姜屿西。”
林安尼背往椅子上一靠,心道,果然。
也不用其他人点醒他,姜屿西自己醒来了。
他微微皱着眉,站起身看向站在讲台的老人。
如果林安尼足够熟悉姜屿西,就会知道这家伙其实有点起床气,不重,但脸色会比平常更暗一点点。
“一百二十分。”连一向不问世事的物理老师都有点惊讶,“去年的卷子满分不是一百分吗?你这多出来的二十分是哪里来的?”
姜屿西沉默数秒,时间有些久远,他在回忆。
片刻后,他想起来了,很平淡地叙说一个事实:“去年统考的物理卷子降低了难度,所以学校老师专门出了二十分的附加题。”
降低难度?
全班讶然,这姜屿西是不是记错卷子了。去年的物理卷子明明难得令全校闻风色变。
老头显然见多识广,他沉吟:“那像你这样得满分的全年级有多少?”
“不多。”姜屿西说,“附加题有些难度。”
言下之意则是,如果没有这附加题,杭城中学全满分的估计就像秋日即将收割的麦子,一大片一大片的。
姜屿西的话让在座学生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犹记得去年拿到物理卷子时苦不堪言的哭脸,每个人嘴上都在说这是什么神仙出题,怎么会难到这种程度。
结果在姜屿西的口中,那套卷子简单到必须再出附加题,否则就是毫无难度。
怪不得虽然是统考,却没有出详细的全省排名,要是真出了,他们这群沾沾自喜的井底之蛙还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林安尼也是很惊讶。江城一中在全省虽然一般,但在全市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中学。他知道有差距,却没料到差距如此巨大。
物理老师在一中教书多年,深爱着这所学校的故土。由于城市的落后,这所学校和省重点有些差距在所难免,但也没有今年这样悬殊的差距。
他脸涨得通红,似乎是羞愧自己没教好,更后悔直接在课上打听这种问题,打击学生们自信心。
“你……”物理老师歇了歇,“你好好说话。我问你算上附加题,杭中满分的人数。”
姜屿西沉默数秒,终于无奈道:“就我一个。”
这下所有人都愕然。
物理老师似乎也被转学生的好成绩震惊到了。
过了好久,他才下了命令:“姜屿西,既然你是去年全班物理最高分,那么这课代表的任务就交给你,我想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这是在询问在座学生的意见。
原来那些装鸵鸟的学生此刻一个个坐姿端正、抬头挺胸,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意见。”
物理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姜屿西布置了属于课代表的第一个任务:“F209是我的办公室,记得明天早自修之前把作业收齐、交上来。”
姜屿西没说话,他站着闭了闭眼睛,又晃了晃,最终扶着课桌稳定了自己。
这俨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林安尼心道,这世界上果然没有秒醒的人,只有装作清醒欺骗了众人的某人。
姜屿西动了动嘴唇。
林安尼以自己对姜屿西肤浅的了解,笃定他肯定会拒绝。
姜屿西再抬眼,目光已是清亮。他直视物理老师,毫无拒绝之意:“好的,老师。”
林安尼愣住了。
物理老师走后,漫长的一节课终于结束。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同桌也摸透了新来转学生的脾性,他知道姜屿西没表面看着那么冷。
同桌并不怕他生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姜屿西,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啊。你怎么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