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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清晨藏在街头巷尾酱香酒酿的香味里,萧升煮了茶,茶香混在当中,诱醒了床上的小孩。
他睡眼惺忪的过来,从身后抱住萧升,“哥,我饿了。”
“奥灶面,生煎包,烧麦,豆浆,都买了,”萧升调小了火候,弯腰的时候那只考拉还粘附在他背上,他拿出两个小碗开始分装那碗用卤肉做浇头的面,说话时故意扭了扭身子,“怎么,不刷牙不洗脸,回来当邋遢大王了?”
“吃了再洗不行么?”
“不行,快去,”萧升不容反驳,撅着屁股把他往外顶,孟以冬这会儿清醒了,退了两步,突然握住他的腰,“哥……”
萧升感觉怪怪的,猛的直起身子,头也没回,咬着后槽牙,“孟以冬!”
“啊我去洗我去洗!”
孟以冬慌了忙的跑了。
吃过早饭,他们打车去了陵园,孟晋宁没有坟墓,当年病毒携带体都由医院统一处理了,许文漪怕吓着孩子,家里也没摆祭台。
还是后来史伯帮忙,许文漪下葬的时候,在她的碑上刻了孟晋宁的名字,算作合葬。
“爸爸妈妈,哥哥来了。”
这是孟以冬磕完头说的第一句话,他抓住萧升的手与他并排站在墓碑前,墓碑前有残烛,有干枯的花束,许文漪的祭日刚过没多久,应该是史伯来祭拜过。
“您好……”
萧升尤其生疏的说出这句问候,听见孟以冬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随后干咳了一下,继续道,“您放心,我不让冬冬受委屈。”还说,“谢谢您,冬冬被您教育的很好。”
萧升也磕了头,站起来后说,“你跟妈妈聊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孟以冬点头,看着他走远,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墓碑的照片上,“你看,他好不好?”
孟以冬又蹲下来随手整理花枝,“他对我很好,小时候刚到哈尔滨,我以为他会不喜欢我呢……”
照片上的人笑着,像暖阳光束,孟以冬想起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每个同学都要交50块的课外练习题费用,他下学回家转述给她,说,“我可能不是很需要。”
她那时也是这样笑,对他说,“我相信你的决定。”
“放心吧,他让着我,”孟以冬扭头看向远处在等待他的萧升,“从小到大都让着……”
他们没有呆太久,孟以冬跟妈妈说完话就过去牵着萧升的手走了。
到家快中午,路过史伯门口,木门一半敞开一半掩着,孟以冬看进去,史伯正一手拎着一个木桶,另一手举着一根长杆走了出来。
“史伯,干嘛去?”萧升问。
史伯带上门出来,“去钓鱼呀,晚上给你们炖鱼吃,要不要跟我去玩玩儿?”
萧升连声应,“要要要,钓鱼我在行!”
孟以冬没跟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的保留节目,妈妈睡着的时候,史伯会带着他溜出去钓鱼,史伯拿家伙事儿,他就背两个小马凳,史伯还给他做了根小的钓鱼竿,一老一少往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史伯又折回去,拿了根钓鱼竿递给萧升,“冬冬小不点的时候就会钓鱼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不会掉链子吧?”
“那怎么能呢,要不今儿赌一局?”
“哦哟,小伙子口气倒是不小,”史伯在前头走,萧升快步跟上去,留孟以冬噙着笑跟在身后,又听见史伯说,“你说说来,赌什么?”
“第一条,谁的大吃谁的,输家下厨!”
“可以,”史伯点头,“可以可以,你赶紧查菜谱吧!”
三人到
了河边,史伯和萧升各自为营,但距离不远,一人找了个石头坐下,孟以冬则在他们身后十来米的位置歇了下来,俩人串好鱼饵撒完鱼线,孟以冬才掏出手机,后倾着身子将他们置于同一个画框中拍了张照。
“你有…二十几了?”
鱼镖浮在水面上跟着水纹轻微晃动,萧升听见史伯的问话,转头看了过去,“马上26了。”
“哦,那要结婚了吧?”
“没有,”萧升重新看向水面,“我,可以不结婚。”
“不结婚?”史伯握着鱼竿,纹丝未动,“不结婚你爸妈答应不答应?”
“我结婚了冬冬怎么办……”萧升说,“谁守着他呀。”
史伯听见了,但有许久没回话,更直白的萧升没说出口,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史伯可能是老一辈里最先也是最能理解他的,不管史伯有没有听懂他这句话。
“你不怕冬冬拖累你啊?”
哟,听懂了,萧升心里窃喜,却面不改色的摇了下头,“指不定以后谁拖累谁呢。”
“他上小学的时候没人跟他玩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倾诉,他带着昆山口音努力说着普通话,“开家长会,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那一排就他一个人,我替他妈妈坐在那儿,我都觉着孤单。”
“脑瓜子聪明,”史伯指着自己脑袋,敲了敲,说,“太聪明了,同龄的娃娃不喜欢,他也看不上那些孩子。”
“那,他一直是这样过的?”萧升问。
“嗯,巷子里你追我赶的,从来没有他,他那时候坐他妈妈跟前儿呢,不扒窗户,也不说想出去玩儿的话。”
“他好像一直就这性子。”萧升回头看了眼孟以冬,对方撑着下巴朝他笑了笑。
他的冬冬,来家里这些年,除了跟蒋女士喊饿,其他什么也没要过。
“他什么也不稀罕,打小他心里就富足着呢。”
史伯刚说完,鱼线就被扯动了几下,折腾一会儿又没了动静,“呵这小苗子,吃白食啊!”说着话把鱼线收了回来,重新挂起了鱼饵。
那天史伯认输了,萧升出神的功夫,鱼上钩了,一条大鲈鱼,孟以冬跑过来帮忙收线,鱼放进桶里,史伯又收回了线,说够吃一顿了,放过其他的。
也是那天,萧升陪史伯喝了两盅酒,喝的半醉上了楼,盘着一条腿坐在床上,望着那面写满了‘正’字的墙发了很久的呆。
这两年他总是这样,被孟以冬搅乱了心智,学会用沉默,学会了欲言又止,这种时候他会无数次的想要时空穿梭,去到孟以冬一个人过的那几年里,挠挠他的痒。
“咱们回北京吧。”
孟以冬从身后抱住他脖子说。
“想回去了?”
“嗯。”
“好,”萧升偏头,蹭了蹭他的脸,“宝宝,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还俩月呢,你生日快到了才对。”
“哦,那我生日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孟以冬失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果然是喝醉了!”
“真的,”萧升说,“跟我要点东西吧,学会跟我要,想要什么都跟我说,这件事,你也学会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