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光寺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山上，每年来祈福的人很多，是京城最灵的一家寺庙。
    从三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开始，到下个月月中，整个寺闭门谢客，专门为已经过世的沈老夫人祈福。
    顾千寻站在寺门前，正巧老爷子等人刚到。
    “老二呢？”
    “他公司有个早会，开完就过来。”
    老爷子嗯了一声，他穿着黑色的唐装，肃着一张脸。不离手的烟袋不知所踪，长满老年斑的手背在身后。
    住持出来，和上次祭拜一样，带着众人在主殿烧香，轮到顾千寻的时候，她跪下极为虔诚地祷告，希望沈慕川可以平安归来。
    主殿外的空地上，盘腿坐着八十一个僧人，正低声念经。
    沉闷的经声让顾千寻心生憋闷，一下又一下的钟声敲在她心中，让她没由来的恍神。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沈夫人看顾千寻突然苍白的脸色，紧锁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
    “没事，早上起得早，没吃早饭。”
    顾千寻甩甩头，将不适甩掉，强撑精神等待第一轮的祈福结束。
    当诵经到一半的时候，沈渊文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寒霜，冲天的冷意让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望去。
    金凤轩站在沈森明身侧冷哼了一声。
    “儿子也跟着来了，你没看见吗？”沈森明嘴唇没动，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话来。
    金凤轩定睛一看，果然在沈渊文身后看见了同样阴沉面容的沈宗伯。
    她急忙上前，来到自己儿子身旁，低声询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宗伯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停在沈渊文的后背，“会上有人提出死人的事怎么解决，我说当务之急是压下负面言论，然后尽可能的补偿遇难者家属，只要对方家庭和沈氏达成和解，那无论外面的人说什么都没关系，可是被二伯当面呵斥了。”
    想到自己被人指指点点的模样，沈宗伯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沈渊文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
    金凤轩直接拉着沈宗伯走到老爷子面前，沈渊文正拿过住持递过来的香。
    “爸，老二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将怨气全都撒在宗伯身上，他说的话哪里有不对吗？”
    “他说什么了？”
    老爷子本就心情不太好，现在金凤轩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家长里短拉出来，任谁也不会给好脸色。
    “妈，是我考虑不周，工作上的事别拿出来烦爷爷了。”沈宗伯低眉，一脸自知有错的模样。
    沈渊文拿着香，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接过沈宗伯的话，“知道考虑不周，那我说你的话就算没白说。”
    言毕，他举着香拜了三拜，然后跪在蒲团上叩头。
    沈宗伯死死攥着拳头，低眉顺眼地跟在沈渊文身后，依样跪下。
    之后的流程自有僧人完成，老爷子看了一眼沈宗伯，道：“跟我过来。”
    沈宗伯很少有机会和爷爷单独交流，如今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就被怀疑盖过。
    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自己被沈渊文训斥后找。
    爷爷此举，分明就是偏袒二伯他们一家。
    带着满腹的怀疑，沈宗伯和沈老爷子来到一处偏殿外。
    “会上你提议什么了？”老爷子背着身子，看着面前已经吐出嫩芽的树，淡淡地问道。
    沈宗伯恭敬地一颔首，将会上的提议说了，“媒体的言论都是顺应舆论趋势走的，只要我们切断根源，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止住京城的流言蜚语？”
    他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
    “舆论趋势？”老爷子回头，直视眼中暗含自信的孙子，道：“的确是在解决问题。”
    沈宗伯缓缓点头，压住心里的喜悦，不解道：“只是二伯却说我……”
    “如此做，你是将沈氏放在犯错的一方。”
    不等沈宗伯说完，老爷子话锋一转，直接令沈宗伯愣在原地。
    “和遇难者家属沟通？你觉得工地死人，完全是沈氏的错误？”老爷子往他身前走了两步，年龄使他背脊微弯，没有沈宗伯高，但气势却凌厉逼人。
    “工地施工前，必定会仔细确认当时的位置有没有人在，更何况是存在感甚强的钉子户，你此举不是承认沈氏犯了错吗？”
    一旦像沈宗伯说的处理，后续的舆论压力会更大。
    沈宗伯一愣，随即摇头，“不是的爷爷，如果这件事不能尽快压下去，所有工程都会受影响，这对沈氏的危害太大了……”
    “背后的人，恨不得你如此做。”
    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和你父亲一样，对商场上的手段知之甚少，才会想得这么简单，如果慕川在这里……”
    后续的话没说，但沈宗伯闭着眼睛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沈慕川比他优秀，沈慕川比他了解通透，他什么都不如沈慕川。
    “如果孙子也如表弟一样，从小就在商场磨砺，现在也不至于处处不如他。”
    老爷子转身，看着沈宗伯。
    “你是觉得，沈家耽误了你？”
    沈宗伯不言，但倔强的眼神已经承认了老爷子的话。
    “从小到大，你读过多少经济学和管理学方面的书籍？”老爷子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让沈宗伯无所遁形。
    “我从小……努力学习。”
    老爷子点头，平静地说道：“慕川自会读书起，便开始接触经济学，在老宅待的那几年里，他几乎看遍了所有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巨著，形成了自己的经济思维。长大了些，开始玩股票，十岁那年，在股市赚的钱，就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人。”
    沈宗伯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子。
    超过股市百分之八十的人不难，他也可以。
    只是十岁……
    “您从来没要求过……”
    “我也没要求过慕川。”
    沈宗伯不敢直视老爷子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全部无所遁形。
    “不要总将视线放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不足，努力补强才是正道。”老爷子转身，“将同样的话去告诉你的父亲和母亲，从今以后，要是他们再对渊文有什么异议，先看看对沈氏做了什么贡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