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道歉？
    顾子辰紧抿着唇，面颊上的指痕清晰可见，脸上的冷意与顾千寻有七八分相似。
    平时面对顾千寻唯唯诺诺的样子消失了，平白生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顾晋看得直皱眉，心里生出一种惶恐不安来。
    不知不觉，顾子辰已经长得这般高大，比他这个父亲高出大半头了，他甚至需要仰视着他。
    顾晋觉得碍眼极了，随即将面对顾千寻的所有愤怒都加在了顾子辰身上。
    这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从小到大就会闯祸的废物，短短几天就被顾千寻教的不认他这个父亲，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岂不是要反天了！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顾晋提高了音量，在空荡的走廊里不停回响着。
    整个年级都在自习，因为班任和科任老师都被临时叫去开了大会。
    今年考试大改，下了紧急通知，这才会突然将课改成自习，附中的学生们自制力都很好，根本不需要人监管，全都在静悄悄的学习。
    此刻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让众人升起窥视的心。
    而顾晋因为这一嗓子来了底气，伸出食指点着顾子辰说：“别什么姐姐姐姐的！你就只有顾瑟瑟一个姐姐！她是个什么货色你就跟在她身后？嗯？
    本来就不是学习的脑子来重读有什么用？你是她养的狗吗！说什么听什么！
    我告诉你，你赶紧和她断了来往！要不然别认我这个爹！”
    顾晋说得激动，吐沫星子都喷到了顾子辰的脸上，他伸出手冷漠地擦了擦，冷笑了一声。
    “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毫不犹豫。
    “你走吧，我不认识你。”
    顾子辰手攥在校服袖子里微微颤抖。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太无能了。
    但是脱离了顾家，在沈家的这段日子，沈夫人不经意间说的话，让他经常在深夜辗转反侧。
    ‘有些人明面上是对你好，但实际上是害你。’
    ‘对你严厉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必须硬下心肠让你明白浑浑噩噩过去的那十几年里应该明白的道理。’
    他知道，沈夫人是在为自己的姐姐说话。
    十几年，顾晋一点一点消耗着顾子辰对于父亲这两个字的信任。
    终于在沈夫人的一句话下崩溃。
    ‘你的内心，不是早就告诉了你谁对你好还是不好吗？’
    是的，他早就知道父亲不喜欢他，早就知道他恨不得自己死在外面不回来。
    但家和亲情这两个字眼诱惑着他。
    血脉两个字牵绊着他，无数次当他想一睡不醒的时候，恐惧于一闭上眼睛就真的再也什么也得不到了。
    所以他没敢死，每当想下定决心做出一份成绩的时候，就被父亲泼冷水，几次过后心也冷了下来，索性更加堕落，期盼父亲能有一天打醒他。
    只要他关心自己一下，他就会变好的。
    明明只要像对待顾瑟瑟那样，说一句软话，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忘记他之前做错的事情。
    但是顾晋没有。
    姐姐千方百计将他拉出泥潭，顾晋却只想到了自己的面子，认为再次考试会让他蒙羞。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贬低他。
    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一个废物儿子，一个人生履历里恨不得抹杀的污点。
    顾晋心里一空，脑袋也是一空，觉得面前的顾子辰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之前自己训斥他的时候，顾子辰不是总用难过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吗？
    只要他这次听自己的话，顾晋可以回应他的期待。
    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却要和自己断了关系？
    “顾子辰！”
    顾晋想拉着他，但已经成年的顾子辰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他拉拽的孩童。
    他一用力，顾晋差点绊倒自己。
    这个时候同学们也见到了顾子辰的父亲。
    长得像，但顾子辰没有他那股浸淫在商场人模狗样的装腔作势，多了几分凌然飒意。
    顾晋再愤怒，当着一众学生的面也只能憋回去。
    到底是要脸的，但殊不知刚才那一通骂，不光让顾子辰的面子丢了个尽，还将自己的面子也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他最后恶狠狠地说了一声，“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顾子辰头都没抬，拿着笔目光漠然地看着面前的卷子。
    顾晋讨了个没趣，这个时候门卫接到了其他班级的报告，连忙来到三班门口，礼貌地将顾晋‘请’了出去。
    顾晋和门卫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一直安静的教室突然起了窃窃私语。
    “什么姐姐爸爸的？顾子辰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仅仅凭着只言片语，众人根本捋不清顾子辰家里的事情。
    声音越来越大，三班的班长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肃静。”
    班级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汪泓亦扭头看了一眼顾子辰，他握着笔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目光虽然落在卷子上，但是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一直抿紧的唇，绷紧的脸，处处都写着愤怒两个字。
    汪泓亦动了动受伤的手臂，一向倦懒的眉皱起，眉尾一斜，看起来颇有几分落拓。
    他虚握着笔，用手腕的力度带着笔扫出几个字，然后左手一夹扔到了顾子辰书上。
    顾子辰视线中突然出现一行形散笔锋仍刚健的字。
    ‘下午我出去，帮我记下笔记，谢谢。’
    顾子辰回过神，看了一眼继续认真看书的学霸同桌，端端正正的写下一个字。
    ‘好。’
    字比起汪泓亦来，差得很远，但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开完会匆匆赶回来的赵老师听说了班级里发生的事，连忙将顾子辰叫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见顾子辰情绪低落的模样，赵老师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顾千寻就隐晦地提了一句，说自己的弟弟从小跟在父亲身边但是却被疏忽了，她成年后这才将弟弟接过来。
    赵老师心中对顾千寻是十分敬佩的，所以对顾子辰也更加上心。
    “有什么难处和老师说，不要憋在心里。”
    “老师，没什么事。”
    说着，顾子辰还抬起头一笑，“就是我爸来找我了而已。”
    笑得苍凉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