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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散后,萧艺来接郡主,皇后身边的沫云来寻他们:“娘娘找王爷王妃过去说话。”
    萧艺便搀着郡主随着沫云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在卸行头,沫云便陪着萧艺夫妻两个在外头侯着。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皇后便出来了,很是温和的问夫妻两个怀胎的事情,郡主笑道一切都好。
    皇后瞧了瞧她的肚子,道:“你才四个月吧?怎么肚子就这样大了?我瞧着你也圆润了不少,是不是吃多了些?不能可劲儿的补,孩子太大了以后不好生,你又是头胎,更加得注意了。方才晚宴上我瞧着你嘴巴就没停过,可不能这样。”
    郡主微窘,她怀胎以来食量倍增,都跟萧艺吃的差不多了,她以前食量就比一般姑娘大,又向来是吃十分饱的,如今怀孕了更是敞开肚皮吃,反正有孩子做借口,胖了也是没关系,以后再减就是了。
    不过听皇后这语气,她吃的太多了?方才太子妃好像也有这个意思,可太医说后三个月才控制食量呢,她怀的是皇后亲孙子,总不能害她吧!
    郡主把太医说的话跟皇后说了,皇后觉着郡主身子健壮,估计孩子大点也没关系,那还是听太医的吧!
    关心完了孩子,皇后又关心起这夫妻两个的生活来:“听说你们一直没分房?这可不好,艺哥儿毛手毛脚的,别磕碰着你了!还是分开睡的好。”
    郡主心头一凛,听说?她听谁说的?能近身伺候的就那么几个,要么是太医要么是嬷嬷,郡主心底已经有了人选,想着回去得敲打一番。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么说,郡主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笑嘻嘻道:“我们虽没分房,却分了床呢!阿艺不放心我,非得在旁边守着,我也怕他碰着我呢,便把两张榻合在一处让他睡了。”
    这要是一般人家的媳妇敢让丈夫睡榻上,被婆婆知道了还不得翻天,不过谁让郡主腰杆硬呢,皇后心头不虞也只得忍着了!至于说给萧艺塞人,别说萧艺不会要,皇帝和郡主那也不能答应,她犯的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嘛!
    皇后僵硬地笑了笑:“你们有成算便好,今儿也晚了,你们便住在宫里吧,艺哥儿还住青云殿,思齐你便住玲珑阁吧!”
    夫妻两个齐声应是,向皇后告辞退下了。
    郡主和萧艺走后,皇后还坐在寂静的大殿里不说话,贴身伺候的几个都知道皇后心里不舒爽,齐齐向沫云投去求救的眼神,沫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娘娘,天晚了,该安置了。”
    皇后长吁一口气道:“本宫心里头有些躁意,弹首曲子来听。”
    便有那灵巧的宫女下去搬了琴具上来,奏了曲渔舟唱晚,琴音潺潺如流水,总算稍缓了皇后心中的燥火。
    郡主在玲珑阁住了一晚,第二日萧艺要上职,便不能送郡主回府,皇帝便留郡主晚上同萧艺一道回去,如此郡主便在宫里溜达了一日。
    虽说已入了秋,这白日里还是有些热气的,郡主上午去御书房待了一会儿,帮皇帝处理了些折子。今儿的御书房特别热闹,郡主去时太子和几位成年皇子都在,元宝便引着她去了侧殿,个把时辰后人才散去,郡主才进了正殿里头。
    皇帝给郡主看了几份纸帖,是关于岭南地动死伤惨重之事的解决之法,皇帝几个儿子各抒己见,都写在了纸上。郡主仔细瞧了瞧,都写到了赈灾,然后写该派谁去赈灾,以及灾后重建事宜,再有当地官员是否有玩忽职守的要仔细核查。
    都是皇家长大的孩子,政治敏感度都优于常人,其中又以三皇子和太子写的好些。
    三皇子主要是写的详细,把赈灾的具体流程和灾后重建的具体事宜写的很细,条条列列的一大张纸写的挺满,确实是用了心的,只是郡主认为,如此倒是落了下乘。上位者的主要职责应该是发号施令和擅用人才,这详细的执行事宜是底下人考虑的,你什么都跟他说清了,他就干死事,长久下来底下人都不动脑子,对上头形成了依赖感,上面的人岂不是要累死。
    太子倒是多写了条安定民心,古代迷信,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总是把天灾当成上天的惩罚,这时候若是有心思不纯之人煽风点火动摇民心,说不定还真能成事,君不见先帝时期的天花便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一番大事。太子写的这点倒是其他皇子没有考虑到的,不愧是一直被皇帝视作接班人培养的,便是先天不怎么出众,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也学会做事了。
    郡主看了许久,最后给出了很笼统的评价,挺好的呀,想的挺周到的。
    皇帝便叫郡主也谈谈想法,郡主说的也是这些旧话:
    “首先自然是派有能力又公正的人去赈灾,钱粮少不了,医药也得充分,如果国库钱不够的话要么借点要么捐点;然后是灾后重建事宜,这房屋倒塌官府总得帮他们建起来,暂时也得先给灾民提供栖身之所,以及每日放粮放衣开诊等等;然后这当地的属官若有贪污受贿玩忽职守的,一律严惩,还得派人到民间宣传宣传皇舅您的仁政,叫百姓对您感恩戴德。”
    郡主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喝了口茶喘口气才接着说:“说了这么多也是老调重谈,纸上谈兵谁不会呀!实际干起来就没这么容易。其实难也就难在没钱,有钱阿艺都能去赈灾,没钱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派谁去都没用。”
    郡主话说的不好听,但确实是真理,皇帝一说赈灾,谁不能想到发粮放药,可这些都是银子啊!而国库永远都是入不敷出的。
    皇帝也是苦恼,“那你说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法子?除了募捐。”
    募捐一两回还成,次数多了谁还会拿家底去买皇帝的好印象,要皇帝的好印象还不是为了升官,升官不就是为了发财,别到时候捐了一大笔钱官没捞着。
    郡主笑了笑:“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借呀!”
    “向谁借?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向老百姓借呗!以朝廷的名义向民间发放一种债券,让老百姓花钱来买,其实就像百姓把钱存到钱庄,钱庄给他们银票一样,我们只是让他们把钱存到朝廷来,这利息比钱庄的要高一点,然后得规定期限,一买就得买五年或者十年的,不到限期不准来朝廷换,这朝廷总比那些私人钱庄要靠谱一些吧,那些钱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闭了,到时候可没地哭去,而把钱存到朝廷,除非改朝换代,否则少不了他们的,咱们现在这朝廷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离枯萎还远着呢,只是这债券不比银票能用来流通,随时换钱,可能发行起来有些难度。”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朝廷向老百姓借钱,给他们打借条,借个五年十年的,数量还不小,利息也不低,其实也相当于朝廷开了个钱庄,让老百姓来存钱,只是这‘银票’不能拿来流通,不能换银子买东西。是这样吗?”
    郡主很欣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嗯,没错。”
    皇帝想了想也觉的可行,这个钱庄肯定是开在户部的,只是如何让大家踊跃购买债券却是个难题,毕竟借这么多钱出去着实需要慎重,虽然现在的朝廷看着挺稳的,可人都有这种劣根性,握在手里的才踏实,放别人那里怎么放心呢!
    皇帝又想到了个问题:“万一到时候国库还是没钱,还不起怎么办?”
    郡主一拍手:“现在发行债券只是为了应急而已,这还有五年十年的时间,您完全可以大力支持商业发展,然后收重税,再以朝廷为单位开通外海贸易,赚他国的钱,您看看那些商人个个富的流油,可见经商才是致富之道,于国于人都是如此。再说了,按照历朝历代的山字走向,十几年之后咱们大梁必定是繁花似锦,经济文化大繁荣的时候,还愁还不了那点国债?要是朝廷真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那也就无所谓信誉民心问题了,这个朝廷都得倒闭了!”
    郡主说话口无遮拦的,可让皇帝哽得够呛,但皇帝也没法反驳,又想到她方才说的一个词语:“你方才说,山字走向?什么意思?”
    郡主白了他一眼:“这还用问我?从夏朝建立君主制开始,这么多朝代了,发展也有规律可循吧!无非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一个朝代则是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慢慢发展走上坡路,到了大繁荣时期,繁荣个几年,又开始走下坡路,直到国破。这不就是‘山’字走向吗?命长一点的,比如汉朝唐朝,那是大山脉,山峦起伏,中间还出了几个中兴之君;命短一点的,比如隋朝,刚刚开始便已结束,那是小山丘。咱们大梁嘛,建国至今都第四个皇帝了,现在正是走上坡路的时候,如果皇舅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的话,大繁荣时期不远了。”
    皇帝深有体会,思衬了一会儿又道:“那你觉着,咱们大梁,是大山脉还是小山丘?”
    这个问题,可就有深度了,郡主想了一会儿,在心里排词组句:
    “关键还是看以后的君主的能力,如果出了不少明君贤君,那朝廷自然活的久一点,如果出了昏君,那就死的快了。但也不是代代明君就能寿与天齐的,山字走向是必然趋势,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它活了一定的岁数,身上就会有许多沉疴旧疾,明君的出现可以延缓它的衰亡,却不能阻止。
    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并不都是昏君,比如隋炀帝,他也是个文韬武略的帝王,年轻时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陈国之役他就打的很漂亮,于权谋心术上也能将自己的嫡亲长兄拉下马,还留下了造福后世的大运河。这样一个英主,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是昏庸无道亡国之君,他或许私德上有缺点,但作为一个帝王,他称得上大有作为。
    只是这个国家本来就有很多弊端,隋文帝虽然灭了各国政权,建立了统一的大隋朝,可他并没有扑灭各处的火花,因为隋炀帝上位后很快就有了十八路反王,这个国家本来就没有完全收拢起来,杨坚称帝太过匆忙,根基不稳,所以隋朝只是昙花一现。
    还有宋朝,宋朝的衰落起因是冗官冗兵的大量出现,以及吏治污浊国风败坏,这其实是每个朝代衰亡的必然理由,一个国家经过历代积累,总会出现毒瘤,明君只能抑制这个毒瘤,却不能拔除,而昏君却会加剧病情恶化。所以嘛,大势所趋,这是避免不了的,没有哪个朝代能千秋万代,咱们能做的,只是打下坚实的基础,尽力让这个朝廷活的久一点。”
    郡主熟读史书,对历史趋势看得很透彻,皇帝懂的比郡主更多,可他作为皇室子弟,并不想承认他们家的政权也有衰亡的一天,而别人也不会对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有郡主和他亲近,向来有话直说。
    皇帝沉默了许久,似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最终长叹一口气,而后道:
    “你说的没错,这理许多人都懂,只是没人敢说罢了。选择优秀的继承人确实很重要,依你看,朕这些儿子,哪个合适?”
    这是皇帝第一次正面和郡主讨论储君的问题,郡主再口无遮拦,这事也不是她该发表意见的,遂道:“我如今的身份,可不好说这个。”
    皇帝似有些失落:“罢了,你不说,朕心里也有数。”
    郡主陪皇帝在御书房侧殿用的午膳,午膳过后便回了玲珑阁小憩,一直憩到日头西斜,果然孕妇嗜睡。
    郡主整理了仪装后便等萧艺来接她,夫妻俩个赶着回家用了晚膳,晚膳后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看月亮,伴着虫鸣声说些私话。
    月华如水,情人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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