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段启言偏过脸看向别处,林知夏补充道:“以及核心成员的家属。”
段启言就把脸转了回来。
林知夏充满干劲地说:“客户数量不断增加,我们需要的是全球影响力,尽快占领市场,实现技术升级。我再忙再累,也不会耽搁公司的发展进度。”
她记起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产品推销节目。她模仿主持人的语气,意味深长道:“把品牌做大、做强,才能招贤纳士、细水长流。我一个人的成功是单枪匹马,我们一个团队的成功是千军万马。从公司的宏观角度出发,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这并不代表我们必须奉行保守主义。拓展合作对象,招聘更多的人才,这都是今年的工作重心。”
“好!”汤婷婷第一个鼓掌,“林总说得好,我双手双脚支持!”
汤婷婷瞥了一眼段启言。
段启言在心中默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跟着鼓起掌来。而林泽秋的目光有些复杂,洛樱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有江逾白知道林知夏醉酒上头了。
江逾白就帮林知夏圆了个场。
他简略地分析了公司的优势与劣势——林知夏开创的量子编程体系与量子云计算平台代表了当前世界科技的先进水平。然而,林知夏及其团队成员公开发表过的任何材料,都有可能打通竞争对手的任督二脉,让林知夏在不久的将来面临残酷而激烈的行业竞争。
“真的吗?”林知夏半信半疑。
江逾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天我开会,谈到了相关问题,你可以看看会议记录。”
“那我现在跟你回房间。”林知夏走到了江逾白的背后。
这正是江逾白想要的结果。他费了不少口舌之力,终于引导了事态发展。他牵起林知夏的手腕,与朋友们打过招呼,就不动声色地把林知夏带走了。
洛樱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她扫视林知夏的饭碗,只见她剩下了半颗鱼丸,以及一小节海参。
周围的空气里残余着淡淡的草莓甜香。那种香气侵魂蚀骨,让人心神难安,洛樱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这般新奇的体验既是抚慰,也是折磨。她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充满混乱的情绪,另一半饱含理智的回音——理智告诉洛樱,恋爱应当是双向的,她对林知夏的感情并不深。她只是喜欢她的漂亮可爱、乐观积极,仰慕她年纪轻轻就登上了行业巅峰。
洛樱尝试用这种论调说服自己。但她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头,舌尖出血,血腥味弥漫口腔,酸涩感充斥着喉咙。
她还在想林知夏。
她从小没吃过亏,但这一回,她拿什么来争?又有什么资格去争?
她只觉得心脏被人装上了一块表,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记录了无数个难眠的日日夜夜,旋转的针尖切出一块圆形的窟窿……光阴似箭,她是靶心。
*
夜雨声淅淅沥沥,雨雾中的路灯光芒微弱,散成了模糊的光斑,酒店前庭的杏花树饱受风吹雨打,林知夏倚靠着一扇落地窗,感慨道:“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1]。”
江逾白端着一杯清茶,站在她的身边。她弯腰从他的杯子里喝茶,他低声喊她:“林总。”
林知夏差点被茶水呛到。她咳了一声,重新站直,又整理衣领,才说:“总裁秘书的角色扮演游戏吗?我是总裁,你是秘书。”
“可以。”江逾白爽快地答应了她。
“江秘书,”林知夏入戏道,“你跟我来。”
他们一同走进卧室。
白纱窗帘被收拢在窗户两旁,林知夏放下窗帘,手机屏幕刚好亮了亮——她收到了洛樱的微信消息。
今天傍晚,林知夏在街边的饰品店里挑了一对草莓吊坠耳环。她和洛樱是一起结账的,耳环也在洛樱的皮包里。洛樱给她发微信,提起了那一对耳环。林知夏就说:“我去找你吧,顺便把钱还给你。”
洛樱秒回:“我等你。”
林知夏顺手发送一颗爱心。
林知夏和她的所有女性好友聊天时,最常用的表情就是爱心。这个习惯是在大学里养成的。那时候,她的室友邓莎莎成绩亮红灯,急需辅导,林知夏自告奋勇,成为邓莎莎的补习老师。
邓莎莎经常向林知夏告白。在微信上,她热烈奔放,热情似火:“小林老师,我好爱你!人生不能没有你,我的生命。之光,考试前一定要给我讲卷子!你的饭卡,我承包了!”这句话的末尾往往附带一颗鲜红的、砰砰跳动的爱心。
然而,这一套交友方法,在洛樱学姐这里行不通。
学姐瞧见爱心,就不再讲话。
“她今天的状态不对劲,”林知夏若有所思,“我去看看。”
室内灯光昏暗,阴影交织,江逾白站在卧室与客厅的交界处,拦住了林知夏的去路:“晚上九点半,该睡觉了,你可以明天再去。”
林知夏解释道:“没关系,我快去快回,学姐说她在等我。”
江逾白沉静一小会,却说:“等你?”
“怎么了?”林知夏反问他,“你今天和平常也不太一样,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江逾白解开领带,摘下手表,搁在柜子上。他坐到一张办公桌之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他用一支电子笔在重要文档上签名,同时又对林知夏说:“没什么,你去吧。等你回来我再睡。”
江逾白曾经与段启言探讨过“如何经营家庭”的问题。段启言指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是自由的空间,是情感的维系——这句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江逾白是行动上的巨人。他贯彻落实了“如何经营家庭”的三大方针,也即“信任对方,给予自由,维系情感”。
林知夏却抓住他的手臂,刨根究底道:“等我回来,我想听你的心里话。”她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我们去床上讲。”
江逾白笔迹一顿。
林知夏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连亲几口,方才跑出了书房。
*
走廊之外的雨声停了,乌云消散,月亮昏暗,夜空中挂着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林知夏叩响洛樱的房门。
洛樱穿着一套女式西装。她没有换睡衣,也没有卸妆。她衣冠整齐,神色平静,语气温柔地问道:“想喝什么饮料吗?”
“不用了,谢谢,”林知夏诚实地说,“我今天吃多了。”
洛樱微微颔首。
客厅的落地窗被打开一条缝,雨后的凉风灌进室内,吹来一阵夹杂着玫瑰气息的浅香——原是因为窗边有一盏香薰蜡烛。
蜡烛的四周罩着一层玻璃,顶端开盖,火苗在风中晃动,摇曳不休。
林知夏被蜡烛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而洛樱已经找到了那一对耳环。她把耳环递给林知夏,还说:“东西不贵,不用还我钱,就当是我送你了。”
林知夏却凑了个整,直接微信转账:“折算成人民币,也要好几百块。”
洛樱笑问:“别人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收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知夏把手机背到身后,“我……”
洛樱执起一根长玻璃棍,挑动蜡烛的烛芯,火光照出她的面容,映在遍布雨痕的玻璃窗上。她压根没看林知夏一眼,而林知夏却坦诚道:“我不太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可能是因为,当年我卖了一个软件,你一分钱都不要,从那时候起,我总觉得我欠你一份人情。”
“你不欠我的,”洛樱柔声婉转,“你教会我编程,带我入门。”
林知夏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又说:“你博士毕业以后,明明能拿到更好的工作,可你却选择加入我们这个创业公司。你每天八点就来上班,晚上走得最迟,绩效考评的成果最好,本年度的‘优秀员工特等奖’一定是你,学姐。”
洛樱找到一个借口:“你和江逾白合伙创业的公司,上市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我加班加点地工作,才能拿到更多股票。我是为了挣钱才来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
林知夏有些惊讶。她侧过头来,静静地凝视洛樱。
“学姐,”林知夏轻声道,“我一直觉得……”
洛樱与她对视,她才评价道:“你的性格外柔内刚。你做出的决定,很难被别人动摇。”话中一顿,她又说:“我三年读完本科。本科的最后一年,我们经常一起上课、组队、做作业,那段经历对我来说……”
洛樱闭眼两秒,睁开双眼。她的情绪起伏很剧烈,但面部的表现很轻微。林知夏总是叫她“学姐、学姐”,她无时无刻不在尽力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快要养成习惯了,而她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林知夏观察她的神色,手心有些发热。她敏锐地捕捉到洛樱身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室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林知夏加快语速:“对我来说,是值得珍藏的回忆。”
“江逾白对你好吗?”洛樱岔开话题,“我总觉得男人不可靠。”
她取下绑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一头长发,露出雪白如天鹅般的优美脖颈。
林知夏也把自己的发丝搭到了耳后,很正经地答复道:“江逾白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过,没有人是永远可靠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不可靠。”
她似乎正在传达委婉的暗示。
洛樱摸上冰冷的窗台。她一言不发,暗道:也对,林知夏冰雪聪明,智商极高,她是天才中的天才,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猜中自己的心思,并不是什么难事。
洛樱的双手无处安放,思维还是一团乱麻。她被林知夏含蓄地戳穿,只能反复掂量她的措辞。林知夏自称“不可靠”,这其中的深意不能更明显了——林知夏大概要在洛樱深陷泥潭之前拉她一把,现在出手,时机正好,因为洛樱的心底刚刚冒出苗头,就像一口沉寂多年的古井突然被注入一汪活水,井底还养了一条小鱼,水波荡漾不清,混沌不堪,被鱼尾搅得天翻地覆。
此前,洛樱拒绝过许多条件优异的男生,某一位男生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同性恋吗?”
她被激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同性恋。我是异性恋。”
然而,林知夏引发的一系列化学反应,证实了那位男生的判断。洛樱心烦意乱,无计可施。她把窗帘的绸缎布条缠在手腕上,压低声线道:“你刚才的话呢,说得没错。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不少人渴望得到的东西,这辈子也够不着。”
林知夏往后退了一步,玻璃窗上的倒影重叠在一起。
洛樱语无伦次:“我是,其实我……”
林知夏安抚她:“人生分为好几个阶段,每个阶段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局部最优不等于全局最优……得不到不一定是坏事。”
洛樱轻叹一口气。
林知夏举了个例子:“小时候,我想要一箩筐的草莓糖。如果那一年的梦想能实现,我现在肯定一口蛀牙。”
洛樱被她逗笑,回应道:“快十点了,你回房吧,明早还要开会。”
“好的,我先走了,”林知夏和她告别,“你早点休息,明早见。”
洛樱停留在原地不动。
客厅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林知夏的脚步渐行渐远。
洛樱缓慢地放下窗帘。窗前的蜡烛光芒细弱,烛火昏黄,滴蜡成花。
第169章 联合研究组
林知夏返回酒店房间时,江逾白正在洗澡。他并未关紧浴室的门,水雾从门缝中溜出来,林知夏听见水流敲击地板的声音,也闻到了沐浴液的香味。
她站在浴室的门口,光明正大地看向淋浴区。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挡板,江逾白的身形影影绰绰,不甚明晰。他关掉花洒,水声静止,雾气四处弥漫,他念起她的小名:“夏夏?”嗓音略带几分沙哑,格外蛊惑人心。
林知夏悄无声息地向他走近,就被他扯住手腕,拉进了温水荡漾的圆形浴缸。她的衣服散落在地上,思维被水浪冲刷,从头到脚都放松了。江逾白从她的肩膀摸到颈侧,掌中触及的肌肤白嫩莹润,滑不溜手。他紧紧扣住她的腰,又低头亲吻她的耳朵。
林知夏倚在江逾白身上,抓着他的左手,轻按他的骨节,描摹他的指甲,最后,她模仿他常做的动作,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他就把自己的手抽走了。
她立刻抬头看他。
他顺势和她接吻,还用左手揉了她一会儿,她舒服到骨头发软,几乎融化在水流里。
周围水汽蒸腾,烟波虚无缥缈,灯光朦朦胧胧,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中。江逾白迫切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她才含蓄地表态道:“晚上十点多了,我有点困……”
江逾白起身披上一件浴衣,又扯出一条浴巾,罩在林知夏的头上。林知夏勾住他的脖子,随即就被他打横抱起来,进了卧室。
床头灯散发着幽暗的光泽,林知夏搂着枕头,独自在床上滚来滚去,江逾白拽走她的枕头,躺到她的身边,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还没醒酒,早点睡吧。”
林知夏反驳道:“我很清醒。”又说:“酒精对我没有一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