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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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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明个儿就有了,我身上有虱子。”姐姐说完脸上竟有几分的得意。
    “别吵吵了!睡觉!”妈妈隔着被子拍了两个女孩一下子,“珍子,给你妹妹点儿被子,明个儿我把柜里的旧被拆洗了,给你妹妹缝个被,你俩就不用抢了。”
    雪珍没说话,撅着嘴不大乐意地把被子给了英子一大块,被窝里上半夜暖烘烘的,下半夜火渐渐熄了,就有些冷,两个女孩子渐渐依靠在了一起。
    就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忽地听见外面一声叫嚷,“救命啊!救命啊!”
    英子被叫嚷声惊醒,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见爸爸披着衣服下了地。
    妈妈也坐了起来,拍哄着被惊醒而哭闹的弟弟家宝,扭头看了看坐起来的英子,“躺着!傻啊你!不知道冷啊!”
    英子一激灵缩回了被窝。
    过了一会儿爸爸急匆匆地回来了,“二嫂喝耗子药了!”
    甫秀花吓得脸都白了,放下了家宝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昨晚上二哥指定往死里打二嫂了。”
    “昨个儿不是他们俩口子演双簧?”
    “演啥双簧啊!你常年不搁家不知道,二哥下手可黑了,背地里常往死里祸祸二嫂。”会咬人的狗不叫,别人都说韩家四兄弟里面老二最仁义老实,老三是个暴脾气,殊不知她嫁过来这些年,老三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倒是二哥,过去就常打人,知道二嫂不能生了之后,更是不拿二嫂当人。
    “走吧,大哥拿着药过去了,得去卫生所。”
    英子惶惑地看着这一切,这个世界太诡异恐怖了,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一样。
    爸妈都出去了,雪珍起来穿衣服哄弟弟,英子也穿上了衣服,乖巧地收拾着被子,雪珍瞧着她干活麻利的样子,脸色好看了些,“在姥姥家你也干活?”
    “天天干活。”英子回答道。
    姐妹俩个默默做了“分工”雪珍拿尿盆哄弟弟尿尿,给弟弟穿衣裳,英子把炕铺好,拿扫炕条帚扫炕,雪珍从柜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塞到尿完尿的弟弟嘴里,用抹布擦柜子。
    等到韩老大媳妇来过叫他们吃饭的时候,两姐妹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你们姐俩儿可真能干,快过去吃饭吧。”
    “大娘,二娘好了没?”
    “没啥事,你大爷给她灌肥皂水催吐了,在卫生所打两天针就没事儿了。”大娘脸上带着几分的笑,眉眼间却带着轻愁。
    早饭是大碴子粥土豆酱,孩子们的桌上也有了杂合面包子,老爷子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他的小灶,喝着他的小酒,好像桌上少了几个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韩兆秋和甫秀花才回来,两人眼睛都有些红,韩老大媳妇从锅里把热着的饭菜拿出来,两口子坐在一起默默的吃饭,“小秋咋样了?”二嫂名字叫小秋。
    “她没喝多少药,没啥事儿,就是肋骨折了,得躺着静养,二哥让我们回来拿点钱。”甫秀花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扔,“二哥也太不是人了,二嫂身上都没好地方了!昨晚二嫂也是为了他说话……”
    “你二哥爱面子。”韩老大媳妇没啥文化,大字不识一个,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昨晚比起兄弟们的怼搡,更让韩老二觉得丢面子的是媳妇的仗义执言。
    “二嫂也太厉害,总让二哥丢面子。”韩兆秋说道。
    “也是,昨个儿她不说话就啥事儿都没有了。”韩大嫂说道。
    甫秀花本能的觉得这两人说得话不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二嫂摊上那样的老爷们,她要是不说话……”
    “不管咋地老爷们就是老爷们。”韩兆秋提高了声音道,“我告唤你啊,以后少逼逼分家的事儿。”
    “我啥时候……”甫秀花恼怒地说道,瞧着韩兆秋的神情,又把嘴闭上了。
    等到了向韩老爷子要钱的时候,韩老爷子神情阴郁了起来,“人没事儿就好,肋骨受伤我知道,咋地也得躺着将养,卫生所要多少钱啊?”
    “听说得消炎。”
    韩老太太吧嗒着烟嘴说道,“消炎针你大哥就能打,上他们那儿花那个大头钱呢,赶紧把人拉回来。”
    “大哥说用了抢救的药,得结帐才能出院……”
    “多少钱?”
    “一百十二块钱。”
    “多少?”韩老太太用鞋底磕烟袋,“不是让人蒙了吧?”
    “现在物价贵,药都涨价了。”
    “涨个屁价,艹他马的败家娘们,不能下蛋的母鸡还得拿精粮供着,告诉卫生院,人我们拉回来了,钱先欠着,回头让他们老王家人结帐去。”韩老太太大声叫骂了起来,“艹,咋不找个没人儿的地方喝药悄么声儿死了呢!拿死吓唬谁呢?就这败家玩意儿有八万藏也得让她祸害喽!”
    “行了!少说两句吧,也不嫌磕碜,老二家的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好歹生了两丫头,让娘家掏钱看病像什么话?”韩老爷子从裤腰带上拽下来钥匙,打开描花刻金松木炕柜的铜锁,从里面拿出钱匣子,背着身儿拽出钱来,把钱匣子锁好放回柜子里,这才扭过身把钱交给韩兆秋。“把钱交上吧。”
    韩兆秋一看这钱全是十块十块的票子,一张一张当着面数了数,一百二十块一分不少,“爸,我去了。”
    “嗯。”
    韩兆秋出门之后,老韩太太瞅了瞅老韩头,“你可真有钱,发这么大的善心。”
    “左不过就这一回了,我原想着这个家可分可不分,现在看就得分,分了家再出点啥事儿,可怨不着咱们俩口子了。”
    到了晚上,英子瞧着二大爷推着一辆推车进了院,二大爷和爸爸用一张门板把二娘抬进了屋。
    因为白天的事儿闹腾了一天,英子并没有得到“新”被子,晚上依旧是和大姐同睡一被窝,可能是因为发觉英子来了,家务活有人分担了,雪珍对妹妹的态度好了很多。
    第二天,吃完早饭之后,男人们挤在一起议论了好久,到了晚上,家里破天荒地包了猪肉大葱馅饺子,还炒了好几个菜,只不过这些菜英子只是闻了闻味儿,就被端进了爷爷奶奶屋里,今天家里来了贵客,屯长来了,女人和孩子们不在爷爷奶奶屋里吃饭,女人们伺候着,孩子们由大姐雪凤领着在大爷家里玩。
    过了一会儿,韩老大媳妇和甫秀花端着饺子过来给孩子们吃。
    “妈,今天咋吃这么好?”雪珍问甫秀花。
    “这是散伙饭。”甫秀花说道。
    家,到底是分了。
    计生罚款公中出,孩子们都上户口,屯长说没户口就没地,也上不了学,请他来主持,就得给所有孩子都上户口。
    家里面的地按成年的人头分,爷爷奶奶跟大房一起过,地也归大房种,另外三房每家每年给爷爷奶奶两百块钱一百斤粮食。
    房子各自住的房子归各自所有,公中总帐上的存款是三千块钱,四叔不参与分,三房一家一千。
    家里养的老母猪去年冬天下的崽子,一共活了六只,老母猪和两只猪崽子给没啥手艺的二房。
    余下的四房一家一只,由二房代养也行,卖了也行。
    家里三只母鸡,一只母鸡刚抱窝,这些都归老爷子老太太所有,大房代养。
    仔细一算,实际三房最吃亏,四房看起来没拿走啥东西,实际早把钱花出去了,当年在乡政府所在地盖的三间砖房,就花了一千多块钱,更不用说娶媳妇花的钱了。
    大房呢?谁都知道老头老太太的存款远不止三千,这三千是为了堵嘴才拿出来分的,大房落下的最多。
    二房得了猪,老母猪才三岁,正是能生养的时候。
    只有三房吃了大亏了!
    “老爷子偏心眼子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子啊!咋地?你是外面抱来的啊?咋啥好东西都给别家了,没有一个给咱们的!”盘腿坐在炕上做被的甫秀花气哼哼地说道。
    “爸没这么多心眼,肯定是妈出的主意,妈从小就不得意我。”韩兆秋眉头也皱得死紧,“哼,啥计划生育罚款公中出啊!这么一算都是咱们自己出的。”
    “呸!真他娘的欺负人。”甫秀花把针放被上一插,一点儿做活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得去说道说道。”
    “都已经定了的事儿,你说道有啥用?”
    “你当时就没分辩分辩?”
    “你咋知道我没分辩!”韩兆秋站了起来,“为了分家的事儿在家呆了三天,活都耽误了,我走了。”
    “家里的院墙咋整?”
    “咱家一没鸡二没猪的,不怕丢!我回来再说!”韩兆秋烦燥地说道。
    瞧着韩兆秋烦燥地走了,甫秀花心里也烦,看着正在和家宝玩的英子,心里更烦了,“英子!”
    “嘎哈啊?”
    “自己做被!艹!要没你这家能分!丧门星!搅家精!看你就丧气!”
    甫秀花下了地,走到英子跟前,忍不住拧了她一把,这丫头,真真是个讨债鬼!
    第6章 安居
    山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山外迟一些,大自然的馈赠也比山外丰厚很多。
    韩兆秋在外面干活,家里分的地总共只有不到四亩,甫秀花舍不得让男人回来,耽误挣钱,干脆自己种。
    两个女孩子在家里面做完家务也不能闲着,把弟弟送到奶奶那屋请奶奶代看,她们俩个由大堂姐雪凤组织的十人小分队,拎着小筐到山上去采野菜。
    这次十人小队韩家只有这三姐妹,二大爷家的两个姐姐一个在家里照顾躺在床上的妈妈,一个跟着爸爸去扶犁种地。
    英子认识了老陈家的三姐弟,老吴家的姐弟俩个,老赵家的姐姐。
    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农村的孩子外表区别也不大,只是雪凤姐和赵家的姐姐格外干净些,毕竟是大姑娘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找婆家,农村的姑娘,也就是这一阶段最好看,等嫁了人成了亲就难得有如此鲜嫩明朗的模样了。
    山野菜这时最好的是婆婆丁,去年冬天的婆婆丁刚刚缓过来,表面上是干干巴巴的枝叶,下面却是又深又粗的婆婆丁根。
    听说这东西是宝贝,家里的大人都叮嘱要挖回去,孩子们尽管不喜欢,还是听话地努力刨着。
    英子更喜欢刺老芽,这个时候正是刺老芽刚刚可以采摘,但并不茂盛,得在向阳的坡上找。
    陈家的大姐今年十岁,脸圆圆的皮肤黝黑,她瞧着英子白嫩的脸颇为羡慕,特意凑过来跟英子说话,“英子,你咋这么白啊?吃啥好吃的了?”
    英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脸是捂的,今个儿晒一天吹一天风,回去就黑了,再过两天更黑。”
    “那也是底子白,我捂一冬了都不白。”陈大姐摸着自己的脸道,她又看向雪珍,“珍子,你跟你妹是不是亲生的啊!你看她多白。”
    雪珍翻了个白眼,“你没听她说吗?她不经晒!一晒就黑不溜秋的!”
    “你晒你也黑啊。”陈大姐说道,“雪凤姐也白,雪莲姐黑,雪霞姐白,你们家还真好玩!可惜了你没轮着白的。”
    “黑啥黑?再黑也比你白。”雪珍恼怒道。
    陈大姐哈哈笑了起来,“我黑就黑,我妈说我是黑里俏。”她的笑声极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来了,听她说黑里俏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英子,你念书了吗?我念二年纪了。”
    “我不知道。”英子低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念书,“在家里面铁力哥教我写过字。”
    “铁力哥是谁啊?你家有铁力吗?”陈大姐疑惑地说道。
    “她在我姥家长大的,铁力是我二舅家的哥。”雪珍推了英子一下,“姥家是姥家,不是你家。”她眼珠子一转,“除非你将来嫁回去!”
    “雪珍!别乱说!现在不时兴表亲结婚了!犯法!”雪凤制止道,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以为雪英和铁力订亲了可咋整。
    “就是!姐你瞎说!铁力是我哥!铁柱也是我哥!没有妹妹嫁哥哥的!”英子大声说道。
    “哼!那你以后也别说姥家是你家!你家就是咱们家!不是别人家!”雪珍说道。
    “我不说了。”英子晃晃头,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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