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你又到处乱跑？”
    “没有，妈妈，我已经写好作业了。”
    “我看看，死丫头，你看，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怎么错了一道？”
    毛衣针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小女孩嚎啕大哭，边哭边躲：“妈妈，我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毛衣针掉在地上，那面目模糊的妇人忽然将小女孩一把抱住，自己也泪流满面：“小宝，你不要怪妈妈，妈妈不是有意要打你，因为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妈妈这一生就只能指望你了，你出息了，我们娘两才能出人头地，小宝，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给我争气长脸呀……”
    她的脸死死埋在妈妈怀里，只是抽泣。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是争气。
    后脑勺忽然巨疼。
    她跳起来，反手抽出一根血淋淋的大针，身后，是李大壮大声狞笑：“死丫头，你死了我才会有儿子……你怎么还不死？”
    她捏着鲜血淋漓的大针，浑身颤栗，无处躲藏。
    小孩子，无力反抗大人。
    在她们的眼里，大人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
    很小时候就知道，有些人家生了几个女儿，老是不生儿子，那家人就会把针扎在大女儿的头上，身上，据说，这样那些投胎的女鬼就再也不敢往这家人的门上去了……
    更有甚者，他们会直接把生下的女婴活埋在十字路口，让千人万人踩踏，据说，这样也能吓退那些赶着投胎的女鬼，很明确地告诉她们：我们只要儿子，女儿千万别上门找死。
    “死丫头，你再不听话，老子把你拿去活埋，就是你，我们李家的香火才断了……”
    她一直退让退让，已经退到墙角，无处可去，忽然扭身就抓住妈妈衣角。
    “小宝，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唉，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你要是个儿子，念不念书我都不管你……”
    妈妈一直在不停地唉声叹气，这话，她这一生中起码听过上万次了。
    她怀里忽然一空，抬起头，妈妈已经不见了。
    那是空荡荡的一座火车站，却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候车室。
    火车呜呜地响起来，小女孩一惊，立即奔过去，看到车窗关闭，妈妈背对着她，火车长啸着毫不留情的开走了。
    “等等我……妈妈等等我……妈妈……”
    曲存姿一跃而起，慌忙开灯。
    一室灯光，只见李小宝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摔下来，倒在地毯上，泪如雨下。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
    不知是他将她抱在怀里，还是她扑在他怀里的，她浑身颤栗，泪如雨下。
    那是她多年梦魇，此生不幸的根源。已经有许久许久她不做这样的噩梦，如今，又卷土重来。
    那一幕，绝非虚构，而是真实。
    在她六岁那年，母亲为生计所迫，曾想狠下心抛下她远走高飞，可是，母亲终究没狠下心，还是反身回来，从此，一辈子蹉跎年华，费尽心血，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泪水几乎淋湿了曲存姿睡衣前襟一片，他紧紧抱住她，无限辛酸，却又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