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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她同虞绍桢的纠缠,她也就强作镇定,暂放了存在心里的那点虚软忧虑。
桌案上的点心都是她爱吃的,也许是虞绍桢的吩咐,也许是厨房的眼色。晏晏捧着描金彩绘的薄瓷杯盏,昨日的事在茶烟袅袅里兜兜转转绕了几回。她看着默不作声侍立在旁的女佣,想着夜来惊梦他临走时同她说话的情形,忽然有一种陌生的疏离,好像她是个观摩太久竟至跌进了画中的看客,眼前这一日便是今后的千百日——
“我们不要再吵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嗯?我求你了还不成吗?”
“我跟你结婚。你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说好不好?”
她期望过的最好的人生,便是如此吗?
可她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快活呢?
他是众人可望不可及的天之骄子,有煊赫家世,锦绣前程,还有一开口便让她无法再争辩的理由——她自然相信他说部里有事不至于是骗她,可他就算真的骗她,她又能怎么样呢?她真的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吗?她喜欢的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蓦地想起那日在青琅,他亦问过她:
“究竟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想要我变成你喜欢的那个人?”
东面书房的湘妃帘放了下来,那顶光芒熠熠的冠冕还躺在打开的盒子里,晶莹闪烁隔帘可见。恍然间,她觉得他和她,便是那枚欲镶戒指却嵌了冠冕的稀世美钻,美极贵极,却恐怕是错了。
他给晏晏打过三次电话,小姑娘都不肯接。不肯接,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她大约还是在气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念头让他觉得这样安慰。他甚至希望她再恼他恼得厉害一些,比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他一脸酒还要厉害才好!或者索性劈头盖脸地打他一记耳光更好!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事情出了二十多天了,他连日里跟着佟宗祁一头千丝万绪地料理善后,一头如履薄冰地同国防部的人周旋。然而午夜梦回,他仍然会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相信他亲眼所见的惨烈不过是一场噩梦。
这恐怕是海军部有史以来最大的事故,国防部那边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的人正把这件事当成笑柄:失联六天之后才确定坐标的706号艇居然是被渔民发现的。接到这消息时,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既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没有坏到什么地步,又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事情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初步报称“动力故障”的说法只是掩人耳目,事故调查的报告到现在还没人敢给结论。对内对外对上对下都如何交待,还要看上面的意思,什么人对什么负责担什么样的处分也尽在静水深流之中。
唯一能确定的却是要送到家属手中的近百个骨灰盒——连阿澈的那一个。
他的手覆在温凉的深栗色漆面上,耳中回响着连日来听到的嚎啕和饮泣,诧异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伤心?
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阿澈无奈又忧急,嗫嚅着想要跟他解释什么,却终是百口莫辩的情形。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阿澈的音容言笑分明还在他眼前!
就为了他回护晏晏,他气不过,要叫他到狮湾来受点辛苦——“就他们那艇舱,两个人对面走路都费劲,整天憋在里头不见天日”——那日军士长的笑谈锥子似的插进他胸口。“不见天日”,他覆在那深栗色漆面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见天日”,一语成箴。他胸腔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钝痛,慢慢吞噬着残存的神经。
“绍桢。”
虞绍桢忽听有人唤他,那音调声气竟像是阿澈!他连忙转过身来,却见身后站着的是个面露戚容的陆军中校,他怔了怔,低低叫道:
“二哥。”
端木家堂兄弟拢在一起算排行,阿澈行五,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哥哥端木泓行二,在联勤总部任职。端木泓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触到那盖了国旗的深栗色盒面,像被刺了一针似的颤了一颤:
“我来接小五。”
“二哥……”虞绍桢又急急叫了他一声,垂了眼道:“对不起,我……”他想说是自己出主意把阿澈调到狮湾才出的事,然而这么一说却连累着骆颖达,又牵扯到晏晏,一时间却难开口。
“傻话。”端木泓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小五出了事,你跟我们一样难受。”
说着,闭目抑了抑眼中的泪意,轻声道:“这件事,我们还没敢告诉祖父,你跟你家里说一声,别在老人家那里说漏了。爷爷最疼小五,他今年身子又不大好,我们想着无论如何先瞒一瞒。”
虞绍桢点头:“我知道,我记得了。”
端木泓双手去捧弟弟的骨灰,一碰到那凉滑的盒身,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压着喉咙中的哽咽,极力想要做出个闲话家常般的姿态:“就是……下个月就是爷爷的寿辰了,小五的事不知道怎么瞒过去……”
虞绍桢闻言,空荡荡的胸腔一瞬间便塞满了砖石瓦砾,坚硬的棱角梗在胸口,眼底一热,道:“二哥,是我不好……”
他悲戚一起,恨不能在那木盒子里“不见天日”的是他自己,转念间想到若是自己出了事,大约也是大哥来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