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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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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了,你站这儿发甚么呆?”
    霍沉因闻到阵熟悉的甘香酒气,偏头看他,付云扬随手倒了一钟,推杯到他面前,挑眉道:“不然吃上钟?”
    他从入冬来就开始吃药,这会儿清香扑鼻,不眼馋才是怪事,睨上那酒盅两眼,面上的冷淡有些许松动,故作矜持地伸手接过。
    付云扬紧盯着他,眼见着酒盏送去他嘴边,倏地伸手截住,惋惜道:“欸,我竟忘了,你这还病着呢——”
    说着,轻翻转下霍沉的手腕,自己衔住杯缘一饮而尽。
    瞧着,反像是霍沉亲自端着酒盏喂他吃酒。
    霍沉绷紧唇,额角跳了跳:“……”
    沉默的,也不单他一个。令约轻轻扶着门框,美目微瞪,舌桥不下地看着院里的一幕。
    他……他们……
    “怎么关个门也慢吞吞的?”潘雯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清脆又响亮。
    小屋门敞着,霍沉方才起就隐隐约约听见她们叙话,这时一扬声,听得更显,不禁朝屋前迴廊上看去。
    越过矮竹篱与小径、又飞过廊柱阑干,四目相对。
    可惜他看不清少女眼底的震惊与尴尬,亦看不清她已然红透的耳朵,更不清楚她心底想的什么。
    单觉得他此刻的举动有些扫他颜面,故而不快地收回手,颇是弃嫌地挡开付云扬的长臂。
    付云扬既得了逞,也笑咧咧转过视线,一眼落去院前房廊上。
    这一眼,倒是看得清少女脸上的震惊,可他也瞧不进,只觉灌进嗓子眼儿里的酒灼烫起来,还冒出丝丝的甜味儿……
    好——
    好个云飞,果真没骗他。
    “你瞧什么,这样出神?”潘雯见她愣神,也离了座向门边来。
    令约堪堪从那二人身上收回目光,尚有些呆,干巴巴应她声:“没什么。”
    说着就要掩上门,但潘雯已经走到门边,顺着看去那敞院。
    伫立在院中的两人皆是长身鹤立,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显臃肿,此时亦没做出甚么奇怪举止,单那么一瞧,她心下便猛地怦怦起来。
    近些日子,宛阳街头随处可听有关霍三公子的传闻,她听来不少,知晓霍沉住在清溪坞里,亦知晓他身旁常跟着兄弟两人,还听闻了东风楼前他冷落霍二公子一事。
    但在来竹坞前,她并不知他们模样如何,如今一见,竟都玉树临风,倜傥潇洒,不禁起了艳羡意。
    为何偏她能赶上这样好的气运,不单方公子倾心于她,如今还能与这样的人为邻。
    潘雯想着,敛了敛神,只与那二人微微颔首便掩上门。
    纸窗皎皎,门后两人各有所思,令约还呆呆儿回想着适才那事,窗影投到她半边脸上,水灵清秀,正合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潘雯将将泛起的怀春之情登时散了去,眼眸不禁又黯淡几分,垂眼看看自己特地换上的新袄儿,脸面微热。
    她再怎么梳妆打扮,也比不过阿约的。
    鼻尖有些发酸,潘雯咬了咬下唇,见令约还在发呆,忍不住出言嘲诮:“唷,我说瞧什么呢,原是外头有这样两位翩翩公子。”
    令约渐拢回心思,抬眼瞧瞧她,没作解释,只坐回火炉前头,抽出根稻草在指尖把玩,炭火不时哔剥几声,冒出火星子。
    “你认得他们?”潘雯坐下后,见她不说话,按捺着胸腔里的悸动问她。
    令约默了默,点点头:“只认得个霍公子,另一个提酒壶的也是方才才见到,想来就是云飞二哥。”
    “哦。”潘雯低声应句,再无旁的话,好一会儿才又出声。
    “我前些时候去东风楼前头买了胭脂,我可听那位姑娘说,你又当着众人面儿给方公子撂脸子了,方公子那样好的人,也就你怠慢他,与他使性子也不是这样啊。”
    听是这事,令约也没了闲心去想霍沉与付云扬的举动,只面色僵得很:“我为何要同他使性子,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提亲那事早便回了去。”
    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事,她却嫌得很,潘雯心底像是有根刺似的,蓦地从座椅上弹起来,扬声道:“我瞧不是!”
    令约一惊:“什么不是?”
    潘雯脸上翻过一阵热意,气焰须臾又弱下来,借口道:“我娘还教我买豆蔻回去,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人应声,就转身出门去,此时敞院里两人已移步到踏跺底下,说着什么梅树,她心念微动,又将门推开半边,有意抬高声儿,笑吟吟地打趣令约:“想起来了,方公子近来又在四处备礼呢,听道是明年开春还要向你提亲来,这样好的福分,你好生想想罢。”
    ……
    如她所愿,院里的霍沉也听见了这话,尔后堆了堆眉。
    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麻鸭,又打脸了,我和我最后的倔强觉得这章原版废话太多,于是删到2000字不到?(这一定是一次例外
    今天的阿约:(愣)他……他们……
    今天的霍老板:(皱眉)怪事。
    (我觉得这个“怪事”的语气以后会越来越阴阳怪气
    文案里的“花台”计划也提上日程!椰丝!
    orz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六出花
    竹桥上,两个小少年并肩坐在桥面上,四条腿从阑干底下探出去,悬在空中晃前晃后。
    阿显跟着云飞扔了块石子后,抓着竹阑问他:“你方才为何那样?潘雯她脸都白了。”
    云飞听他连姐姐也不曾叫,就知方才没看错,阿显果然觉得他做得好,于是更没了那会儿的心虚,反问他:“你不喜欢她?”
    阿显并不否认:“你呢,不是巴巴儿的想要个姐姐么?莫非这天底下,你只稀罕我姐姐不成?”
    “我……唔,”云飞少见的汗颜,犹疑片晌道,“这事说来怪丢人的,不过与你说,也无妨。”
    往年的云飞,的的确确是个杓俫,傻到见着个好看姑娘便想认她做姐姐,初到南方时,他还未满九岁,那时候他们尚未找着合他三哥心意的住所,便暂住在他骆叔的一位旧友家中。
    那户人家姓李,家中有位寄居的表姑娘,姓祝,模样尚可,正值青春,云飞初见她就祝姐姐、祝姐姐地叫了起来。
    那时节正值荔枝当市,那位祝姐姐不时就提着篮荔枝来院里找他顽儿,她笑得跟秋娘很像,不过那时候秋娘正在与人学厨,忙得很。
    在他看来,那位祝姐姐很是爽朗大气,连他二哥、三哥也不怵,要知道,他两位哥哥虽才十七八,但怕他们的人不比怕他爹爹的人少。
    祝姐姐还总替他抱不平,不满他兄长对他的管束,有一次竟还扫了两人正在对弈的棋盘替他出气,但那次她被三哥说得哭了。
    小云飞也因这事同他三哥怄了气,后来祝姑娘再来院里时,不似从前那样敢放声笑,还时常做些糕点送给他三哥,只他三哥不领情,还放话说不许她再来找云飞。
    然而云飞听见,更生他气,冲出来护在前头,眼眶湿漉漉瞪他,还凶巴巴吼:“她是我认的姐姐,三哥不许撵她。”
    于是他三哥气得几日没搭睬他,他只蔫头耷脑地同祝姑娘吃橘子——那时已是橘子当市。
    吃了几日橘子,祝姑娘忽提议说她亲自去和霍沉认错,于是亲自做了些吃食去找他,那时他三哥已不爱待在院里,只在书房里看书查账,还是云飞偷偷带她进去,尔后在窗下偷看里边。
    霍沉正翻着账簿,见祝姑娘大大咧咧地进屋,眉心皱成“川”字,开口便是教她出去的话。
    她却丝毫没了在云飞面前爽朗的模样,反而泪涟涟的,轻手轻脚地把提匣放在桌上,尔后绕过桌角往霍沉跟前去,还未走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脚,直直往前扑了去。
    交椅上的人当即一闪,就见她整个人摔倒在地,祝姑娘楞楞的,回神后半扶着地,正要垂泪控诉,霍沉却阔步走向门边。
    祝姑娘:“……”
    云飞在窗下看了个大概,没有恼他三哥不怜香惜玉,只是奇怪为何祝姐姐进去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咿呀响了声,他转头看去,他三哥正沉着脸看他,随后挥了挥袖摆便失望离开……
    他并非头一次惹三哥生气,但那是唯一一次,小云飞觉得慌了神。
    后来几日,二哥三哥常在府外忙,他连吃橘子的心思也没了,直到一日,李家那位少爷请他去院里吃玫瑰小饼。
    李家少爷刚成亲一载,玫瑰小饼就是那位少奶奶做的,云飞吃了乖巧赞人:“嫂嫂做的小饼真好吃,你们家里人都这般厉害么?”
    他指的是祝姑娘,这话也顺了那位少奶奶的意,她便应了她夫君的请求,将半年前那位祝姑娘刚来家中的事说与小云飞。
    云飞这才知,祝姑娘也与她表兄大咧咧置过气,还向她嫂嫂讨做糕点手艺去赔罪,也曾泪水涟涟在她表兄面前摔过……
    “唉,所幸那日后没多久,我们就找着了新住所,不然,恐怕我日日都想撞脑袋。”云飞嘟嘟哝哝说完这些话。
    “……”阿显沉默会儿,轻轻啧了声。
    云飞登时成了被踩住尾巴的猫:“你啧甚么?!”
    “你别恼,我只是想,竟也有云飞不擅长的事。”
    云飞泄气:“……罢了罢了,你说说你,你为何不喜欢她?”
    “我么,”阿显顿了顿,“她总像方才那样编排我阿姊,我自然不待见她。”
    “编排?”云飞速速回想下屋里的事,“她说了甚么,我为何记不得了?”
    “她说我阿姊力气大,会做粗活儿。”
    有些话,稍换个语气就不一样,他听得清楚得很。
    云飞近日常教阿显温习功课,如今这事上,倒要阿显充师傅。
    等他吃够了北风,回屋就让秋娘灌了大碗姜汤,饭罢他三哥回屋歇息,他便拖着他二哥说了这些话,付云扬听后微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你笑什么!”
    付云扬乐呵道:“这门功夫有的人生来就有,像你三哥,也像你说的阿显……没有这造诣的,多像你这样容易受骗,可一旦有了这本领,也少不得吃苦头,所以做人还是得像你二哥这样,真真假假。”
    这番话有些门路,云飞似懂非懂,末了只问:“什么苦头?”
    付云扬思索会儿:“像你三哥,眼见着及冠婚事却还没个着落,此所谓‘苦头’矣。”
    “可你的婚事也未有着落啊。”
    “小孩子懂甚么?”付云扬拍了拍他脑袋,不禁想去将才那一瞥,但转念又想起霍沉。
    那时他骤然拧了眉,不知所为何事?
    “二哥,你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他正闹付云扬,外出买炭墼的阿蒙驾着马车回来,边扯着嗓喊了句:“下雪了!”
    这一声,不单他们听见,屋里正拧着眉头喝药的霍沉也听清,愣了愣,竟似忘了苦,将整碗药灌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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