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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少公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绿油油的美金。这个费尽心机要走出父母荫蔽的孩子拿了家里三百万的美元送给罗伊教授,把她做错了的那份答题卷换成了他笔下完美无缺的答案。于是他换到了一封梦寐以求的推荐信,顺便赶走了她这个竞争者,名正言顺地成了麻省理工的学生。甚至还参加了那年的诺贝尔颁奖仪式。
资本家克拉克确实很聪明,私下给了罗伊教授一大笔钱,明面上还给予了理学院一笔校友捐款,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滚动条被拖到了底部,附件里甚至还有几个录音文件。但是谢宜珩已经不感兴趣了,她木然地坐在露台上,听着远处海浪撞在礁石上的澎湃潮声。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威拉德骄傲又固执,对她的威胁都是正大光明,不至于特地造一份假卷子来糊弄她。所以那份卷子就是他们最后上交的答题卷。
她把托马斯当成情真意切的朋友,然后呢?然后这个朋友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变成了工于心计的阴谋家,变成了爱德华口中那些笑里藏刀的政客,在背后毫不留情地捅了她一刀。
海鸥扑棱翅膀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谢宜珩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托马斯那两句没头没脑的“对不起”究竟是在为什么道歉。
多可笑啊,他连理由都不愿意说,居然还痴心妄想着从别人那里获得原谅。
她在藤椅里坐了很久,直到沙滩上开始聚集狂欢者,人群的笑声喧嚣又杂乱,篝火越窜越高,越来越亮。
光标在发件人的名字上停了很久,她最后拿出手机,给裴彻打了电话。几声漫长的“嘟嘟嘟”之后,他很快地接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电话:“路易莎?”
“最终交上去的计算部分,其实是托马斯写的,对吗?”她看着海洋一遍遍地拍击在沙滩上,像是夏天的冰啤酒泛起的白沫,没等他接话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就是为什么你和康妮说,这张卷子不是威拉德伪造的?”
是个为难的问题。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才说:“对。”
谢宜珩接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伊教授做事其实很隐晦,树敌又不算太多。即使是有心人去探究,甚至是威拉德这样的本校教授,都在那场罗生门里迷了路。
“很多年前罗伊教授的女儿就得了脊髓性肌萎缩症,甚至还为了这件事发起过募捐。”这场罗生门的背后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自私和黑暗,裴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我十月的时候回了一趟波士顿,正好遇到罗伊带着他女儿散步。”
“医治脊髓性肌萎缩症至少也要数百万元,我不认为他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支付这笔款项,但是他的女儿活泼可爱,绝对不是病人的该有的样子。”
谢宜珩了然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问他:“所以罗伊拿了那三百万美元给自己女儿看病去了?”
裴彻很诚恳地告诉她:“我不确定。我只是从这件事开始查的。”
电话的两端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远处海天相交的地方泛着压抑的暗紫色,几颗挂在天幕上的星星灼灼的亮。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轻声问他:“威拉德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他手机上接连弹出几个提示框,叮叮咚咚的声音很响。他把提示音关掉,顿了顿,说:“这是你和威拉德的事,我不会干涉。”
整封邮件像是篇论述严谨的论文,从头到尾都是再冷静客观不过的叙述,连一句第一人称的猜测揣摩都没有。
她一遍遍地跟裴彻说,说这是她自己的事,让他不要干涉她的生活。
他确实没有干涉。谢宜珩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康妮戛然而止的话,像是放映了一半的电影被突兀地摁下了暂停。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份答题卷的真真假假,根本没在注意到意大利女士吞掉的半句话。
裴彻当时就看了出来,但是他没有说破,没有给她一份空荡荡的希望。她只是慢慢地理清了每一条草蛇灰线的脉络,像是考古学家拿着刷子缓慢地刷出了化石的轮廓,然后安静地交到她的手里。
他只是个被雇佣的福尔摩斯,费尽心机地挖掘出了一桩陈年旧事的来龙去脉,把所有证据尽数呈现给她,然后礼貌又克制地告了辞。
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找托马斯对峙亦或者是将这份文档发给威拉德,都是她的私事。他不过问,也不干涉,像是中世纪恪守礼仪的吸血鬼,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前不会打开那扇门。
仿佛是到了一部戏剧的结尾,遗落在剧本各个角落里的伏笔一瞬收束,舞台的大幕缓缓拉上,告诉她,这就是尘埃落定的结局,
谢宜珩现在整个人反而意外地放松下来,她没有再问别的问题。辛西娅说的很对,她总是需要别人提供认同,提供情绪支持。等到现实和预期不符的时候,她就可以金蝉脱壳,把责任推诿得一干二净。
但是她现在不想这么做了。电话那头的那个人为她做的事已经足够多,从第一次在爱德华面前帮她掩护迟到,到这一次的这个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