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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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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高九歌升起炭炉熏暖了被褥软枕,示意陆千凉先行休息。
    放在以往,他定是没有这么好心的,只是而今这一路辛苦,追杀之人源源不断,叫二人不得不多加小心。
    陆千凉怀着身子本就嗜睡易倦,是以若非极特殊的情况,高九歌都会让她先睡,自己守前半夜。等到三更十分在将她唤起来自己小憩一阵。
    陆千凉占了便宜也不声张,心照不宣的承了高九歌的这份好心。
    今夜月色明朗,映的未生出新叶的树林内明亮澄澈,一眼望出数里。
    高九歌坐在车板上擦剑,名贵的蜀绣丝绢略过剑锋,细致的擦拭过剑身上的每一道纹络沟壑。杀手剑以轻便最佳,他的这柄剑纤巧轻便,比正常的女子剑还要短上一寸,双锋长短不一,极为怪异。
    月光打在剑锋上,折射出清越的亮光,随着他擦剑的动作晃得陆千凉睡不踏实,她索性盯着他的剑出神:“我以前怎么没注意你这把剑的别致之处,倒也有趣。”
    “有趣?”高九歌倒提着剑递给她。
    陆千凉接在手中,指腹平擦过锋利的刃口,感受那吹发即断的锋利:“你打造这样一把剑,是因为双刃不一会更好用么?”
    高九歌摇摇头:“不是。”
    他接过剑来,双手用力一插刺穿了车板,又将剑拔出来给陆千凉看车班上的创口:“正常的兵器,不管是刀还是剑,杀人后抽回兵器都会留下一深一浅的两道刃口,如此便会给仵作留下蛛丝马迹验尸。而这刃口长短不齐的剑,便能避免这个问题。”
    “这发明倒是别致。”陆千凉又把他的剑要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比量着双刃的尺寸道:“双刃剑,也能时时提醒人杀人取命害人害己,妙极。”
    月色下,她低垂着眉眼研究着手中的铁疙瘩,明明是美若静女的脸颊却生生被那寒光映出了几分肃杀之意。
    高九歌掏出水囊倒了口水,清澈的液体自唇角淌下,又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至领口,渐渐渗透进了衣领之中,只留下一块极小的深色水渍。
    浅色的衣裳不好透色,若不是风吹时带上的几分凉意,倒叫人人忽略了领口上的濡湿。
    高九歌以手背揩了揩脖颈上的湿处,答道:“我没有你们那么多的慈悲或是想法,于杀手来说,剑就是用来杀人的,有一把好用的剑就代表自己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任务失败身死的几率会小一些,自然都会去选择一柄自己认为最适合自己的佩剑。”
    “杀手没什么剑术和剑道可言,嗜血才是杀手的归宿,谁都不能幸免。”他收剑归鞘,指尖弹在剑鞘上,响起一声嗡鸣:“快睡吧,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陆千凉抱着被子躺下,看着高九歌放下车前的挂帘,挡住她的视线,心里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她不知自己的安定来源于何处,是高九歌说快睡时的温柔,还是他放下挂帘,在孤男寡女之间放上一道屏障的体贴。很多时候,那奇妙的感觉,就在这一举一动之中,无孔不入的渗进来了。
    她在心里告知着自己,应该与他保持着距离,不只是因为他身为杀手的冷酷无情,还因为她与高九歌之间的误会。
    可一个怕冷的人,一旦感受到了篝火的温暖,在想要离开,回归到孤独而又绝望的冰原之中谈何容易?
    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寂寞,更是两个灵魂的碰撞。
    她离开了沈言璟,就好像是漂泊的船灯失去了码头。而高九歌追逐的剑术,就好像是海上临时停泊的码头。
    他有火种,她有火炭。
    她有计策,而他有东风……
    在这崎岖难行的道路上,每一步都充斥着危险。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赤手空拳的打到最后,若是没有一个可以放心的人交付后背,那迟早有一天,要粉身碎骨在这俗世锋利的刀剑之中。
    谁都不能幸免。
    “你看过乐游原上的河灯么?”车外,高九歌的声音传来,是不同于往昔的稳重于沉静。
    陆千凉睁开眼,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知道,高九歌只是想将话说给谁听,或许是一棵树,一株花,未必是她陆千凉,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
    果不其然,高九歌等了两息,见她没有回答,径自说了下去:“每年的中元节,乐游原上都会放数以千计的花灯。这些花灯形态各异,颜色亦不同。相同的是,它们都承载着放走何等的那个人的愿望,顺水而行,飘到更远更亮的地方。”
    生活在凡尘俗世之中受苦受难的人们,总是将自己的喜乐寄托在神明的慈悲上。他们以为自己施放的河灯会顺水飘上天河,被天上的神仙看见,继而完成他们的愿望。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不过是生活在苦痛之中的人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高九歌背靠着车板,放低了声音:“殊不知,那些河灯,大部分残损在疾风骤雨之中,腐烂在蜿蜒扭曲的河道之下。只剩下极小部分,被有缘人拾起,最后也被丢弃,遗失在了生命之中。”
    “与其顺水而行,腐烂在无人知晓的河道之中,为何不拼着最后一簇尚未燃尽的火苗,再焚烧一次?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算是绚烂,算是快活。”
    “生如逆旅,朝生暮尽,没有谁能一辈子平安喜乐,不受苦痛。”他扬起头,望着被树枝分隔开的天空,任由碎金般的月色落在自己浅色的单衣上:“既然已经过得够苦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快乐一些?”
    “我知道,有些东西割不断,放不下。可若是不真正的割断放下,就没有办法拥抱新生。千凉……”高九歌握紧了手中剑柄,抱于怀中屈膝而坐:“就如我可以割断九黎世家,重获新生,你也割断了沈言璟。我们两个人这样一直走下去,不也很好么?”
    藏抑在心里多日的话,终于在这个月色明亮的夜晚和盘托出,尽数的说给心中的那个姑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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