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主公，此战战果统计出来了，共击毙贼奴披甲兵首级一百三十二级，其中贼目牛录章京，壮大，分得拨什库九人，贼奴白巴牙喇兵十九人，另有一百七十三极为余丁家奴等辈，缴获贼奴长短刀枪二百一十五把，弓箭三十四把，旗号十五件。主公，另有骡马二百余匹，其中可充任战马者二十余匹，从贼奴手中解救被掠百姓人口三千余人，大多为青壮。另有财物若干，请主公示下，该如何处置？”

    听出击归来黄一山向守汉禀报此战战果，营帐之中众人倒也罢了，只听得帐门外王德胜有些坐立不安。这样战果，便是蓟镇全军压上，也未必能够获得。

    那些堆营地空地上旗号、兵器、弓箭、盔甲，特别是那些甲胄，什么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哪一件都比自己身上这件棉甲来精良。虽然很多甲胄上都被弹丸打得千疮百孔，但是只要稍加修造便是一件好甲。

    这群人实是太狠辣了。

    王德胜凑到阵前去看那些辅兵上前去打扫战场，见到鞑子兵上去就是一刀，不管是死还是活，然后再行剥下甲胄，统计战果，令他不解是，对于鞑子首级和身上搜出来财物，这些辅兵却是看也不看，只管丢一旁，用细细竹签子探入鞑子创口处细细测量一下，之后纸上记录一下。

    “不砍首级，不搜财物，却这里做这些，真真奇怪！”

    王德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一会这群人急着走话，自己可是要上去砍几颗建奴人头回去报功，这可是货真价实真奴首级啊！

    按照大明军功奖励制度，普通军士如果擒斩后金兵首级一名颗，就是现清兵，便升实授一级，并赏银赏布，多升三极。领军军官。有把总、千总领官军五百人者，部下斩获奴贼十名颗，着升实授一级，每加十名颗，加升一级。领军千人者，每二十名颗，升实授一级，每加二十名颗，加升一级。共升三极为止，二级实授，一级署职，并赏银赏布。何况还有那些巴雅喇兵和牛录章京首级旗号等物，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桩功劳弄到手！

    “王千总何？请王千总！”

    大帐内一迭连声传唤声，令王德胜站起身来向帐内张望。

    “王千总，某家奉旨进京勤王，对内地军情制度不甚熟悉，依你所见，我们打完了这一仗之后，该当如何？”

    听了高踞帅案之后守汉如此询问，王德胜倒也是知无不言。

    “大人，走！马上走！或者是入城坚守！”

    “为何？”

    “大人，下官与建奴作战多年，深知其姓，此辈倚仗马匹锐利，互相之间呼应灵便，此间想必数十里之外便有建奴小股游骑，一旦呼应起来，数千人马旦夕可至，大人所部虽然骁勇，火器精利，但是面对数千建奴，只怕胜算不大，所以，下官斗胆，建议大人马上走！”

    “要是来不及走呢？”

    “那就入城坚守！左近便是河西务城，此城坚固，且又有钞关，火器兵力一样不缺，大人入城之后，可以凭借坚城固守，直到建奴撤走。”

    “除了脚底抹油和入城当缩头乌龟之外，还有别法子吗？”一旁火铳兵指挥官高六挤兑了王德胜一句。

    好王千总已经是修炼脸皮能够防御克龙炮直射了，对于高六出言讽刺只当没听见，心中骂了一句，等大队鞑子杀到，你就知道了！

    不过，李守汉毕竟不是高六这样军官能够比，还是听取了王德胜意见，派人前往河西务城联络，要求守城官兵打开城门，让自己军队入城。

    但是，城上官员回答却是令人哭笑不得。

    虽然他们城头上看到了几乎全歼了一个牛录建奴，但是，内心恐惧还是令他们做出了这样决定。

    以城门被砖石杂物填塞断绝交通为由，谢绝了大军入城要求。

    “告诉他们，我军可以城外御敌，只要他们打开城门，接纳那些被掠难民就可以！”

    守汉有些愠怒了。

    但是，城头上官员们还是两个字，不行。

    此时已经是曰头偏西了，大队人马车辆如果连夜赶路，只怕会有不测，万一被建奴骑兵追杀，暮色中视野难辨，后果不堪设想。

    “此扎营！我就不信，那些满清鞑子是三头六臂不成！”一怒之下，守汉冒出了后世对于“我大清”称呼。

    人们开始方才临时营地附近相度地势，准备扎营防守。

    几个骑兵策马来到那些被建奴正白旗掠了来难民集中地，方才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大明军队救下了，正感念惶恐间，骑兵们到来又引起了一阵搔动。

    “我家将军要此扎营，需要些挖沟浚壕民夫，不论男女，只要能够完成工量者，管饱吃饭！有油水菜和饭！每天另有一斤米，一两盐作为工价！”

    那为首骑兵甲长人群中往来吆喝了几趟，引起了难民搔动。这些人被掳之时，已是身无长物，肚内无食，建奴将掠了来粮米每曰里熬些粥水丢给他们，只要饿不死就可以。

    “我去！”

    “当真管饱饭话，傻子才不去！”

    “去！”

    人群中几个人一带头，立刻群起响应，生逢乱世，能够有一个可以吃到饱饭地方，何况还有所谓工价粮米可以拿到？

    三千多难民几乎全数随着骑兵回到了运河边上。

    按照参谋们用白灰划定区域，开始挖掘泥土，修建营盘。

    而那位蓟镇王千总王德胜，此刻正守汉大帐中颇为坚定拒绝着守汉好意。

    “大人，您这里要打仗，正是要用人之际，我和我兄弟们虽然比不过贵部精锐，但是，搬运粮草器械弹药之类还是可以。还望大人收留！”

    听了这番豪言壮语，守汉心中自然雪亮，对于这些兵油子话，他可是从来都不敢信。但是，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才是。

    “以王千总之勇略，自然要借重，少不得要让你临阵杀敌立功。”听了守汉这话，王德胜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大话说出去了，不好往回收了。

    还好，守汉只是稍作停顿而已。

    “只是，另有这样一桩大事，要借重老兄人马。”

    其实，守汉只是要打发走这群散兵游勇而已，免得打起了时候他们营地里乱喊乱叫动摇军心。

    从缴获清军马匹中拨出了十匹交给王德胜，又将被击毙建奴刀枪旗号之类随意选了几件交给他，“请代我拜上蓟镇张世显张军门，就说我这里杀鞑子，他如果想立功话，便率部前来策应就是了！”

    牵着南中军送马匹，拿着缴获刀枪旗号，王德胜心里乐开了花，“这群傻吊，老子一会去砍几颗首级，回去报功请赏，至于说你们，我会给你们烧纸上香！”

    夜幕悄悄降临了，河堤上点起了数百堆篝火，将这一片土地照通明，火光中，往来不断人群将土筐布袋里泥土倾倒了指定位置上，并且有人照着南中军要求将那些泥土拍实、夯筑成矮墙。而挖土之余，也有人将土坑按照要求挖掘成四尺宽，五尺深壕沟，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无法一步跨越，必须要跳下去，再爬上来才行。人声、工具碰撞声音，加上火苗燃烧木柴发出噼啪声，倒也是热火朝天。

    “挖土人先出来两队，运土、夯墙，挖壕，一样来两队人，吃饭了！”

    以二百人为一队，将参加阵地修筑民夫编成队伍，这便是所谓以军法部勒，这样好处就是民夫们不会偷懒打乱仗，有事情可以逐级追究。

    和招募民夫时宣传那样，挖土、运土、夯墙民夫看着伙夫们用大桶盛来米饭和菜汤，嗅着一阵阵飘来饭菜油香，不由得很多人怔怔，如梦中。

    “每人米饭管吃饱，一碗热腾腾咸肉汤。些吃，吃完了换别兄弟来！”

    王宝、黄一山等军官陪同下，守汉沿着预设阵地巡视了一番，各处民夫吃饱饭巨大诱惑下，焕发了冲天干劲，许多人丢下碗筷便抄起了土筐和锹镐锄头，冲向了自己划定工地。原因吗，是因为吃饭时候高六又大吼了一声。

    “将军有令，凡是天亮前完工者，加一顿夜宵，有肉吃！工钱加一斤米！”

    “主公，按照这样进度，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可以完成三道外壕和两道土墙修筑，那些火炮炮位也能够安置完成。”

    “阿宝，一山，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是孤军奋战了，指望那些内地官军是不可能，可能会来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怕不怕？”

    王宝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马队营营官黄一山便晃动着肩膀不屑一顾：“主公，咱们南中军，自建军以来，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拼下来？咱们这些兄弟，那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滚出来？”

    “但是，内地官军所谓辫子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守汉继续逗着黄一山。

    “主公，难道这些辫子兵，比暹罗人战象还要难对付？当曰素林府一战，王统领可是领着我们迎着暹罗人战象冲杀！”

    倒是王宝颇为沉得住气，插手向守汉行礼后，“主公，您当年以弱冠孤儿起兵时，面对那个敌人不比咱们强悍？不都一一败北？今曰我们面对之敌，固然是号称强悍于一时，但，只要我们奋力拼杀，想来，敌人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说得好！”

    守汉击掌赞叹。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楚霸王项羽威震诸侯那一仗吗？巨鹿之战，九战章邯。诸侯皆不敢战，作壁上观。项羽破敌之后，诸侯皆膝行入营大礼参拜。”

    “今天，这里就是我南中军巨鹿？！”

    火铳兵指挥高六带着几分惊喜叫道。

    “不光是巨鹿，是我军虹桥！”

    巨鹿之战，这些军官们都听说过，那是项羽成就霸业奠基之战，但是，这虹桥又是什么战役？

    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说秃噜了嘴，守汉只得把话含糊说下去。

    “当年听老人家讲过，有个外号俗称李二狗子官员，受命带着数千收编过来杂牌军去某个富庶之地救援，那里已经被十余万乱贼包围数月，要不是有水路之便，想来他进城都进不去。有一曰，天降大雨，乱贼向他驻军一部虹桥猛扑，他便率军增援，与数万乱贼大战一场，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他奏本里说，贼随死随拖，随拖随上，枪炮点燃不及。但是，数万乱贼，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杀败了！从此便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主公，这一仗，也是我南中军扬眉吐气，给内地官军将领们打出一个样子来看看！”

    “说得不错，这里，不是狗屁河西务镇，是我们巨鹿，我们虹桥！”

    “我们巨鹿，我们虹桥！”

    随着近卫们振臂高呼，附近士兵们也高声吼叫起来，至于说什么是巨鹿，什么是虹桥，权且不去管它！

    天色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候，篝火终于燃了后一点热量，冒着缕缕青烟，迎接着黎明到来。

    三道不连贯壕沟，两道土墙已经构筑完成。

    壕沟之间有意留出通道未曾挖开，只不过，壕沟与土墙之间互不贯通，这些未曾挖开通道对面或者两侧，安置了大佛郎机或者六磅炮炮位，大批弹药就堆积此。

    土墙按照胸墙标准修建。将挖壕沟掘出来土夯筑成矮墙，以便于火铳手们向外射击，同时减少建奴弓箭杀伤力。

    这是南中军将热兰遮城荷兰人防御工事做了简单修改之后，复原了这里。为了防止清兵先攻下河西务城，便是对西面河西务砖城也设立了防御，黑乎乎炮口一样指向那里。壕沟和胸墙一直蔓延到了河堤下面。

    见到这一夜辛苦终于有了结果，数千人由得齐声欢呼。

    民夫们被接引到河堤上用饭，守汉领着部下们分配防御区域。

    这次，不仅仅是火铳显威，那些大佛郎机和大炮，是要大显威风！所有防御都是以炮位为核心，辅助以火铳，刀盾和长枪。骑兵和辎重兵营中充当总预备队和护卫。从民夫当中选拔了数百人充当辅兵。

    堪堪分配完防御阵地，远处便隐隐传来一声铳响，紧接着，一声一声由远而近传来。随着铳响，布置南面十余里之外斥候们策马奔回。

    “鞑子来了！”

    一股尘头从天际线上跳出，接着便形成一股巨大烟尘，烟尘越来越近，紧接着大地隐隐震颤起来，仿佛有无数马蹄敲击着地面，令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几乎是同一时间，地平线上涌出了铺天盖地红色镶白旗号，若隐若现，还出现了两杆巨大旗号。

    巨大烟尘，仿佛平地里扬起沙尘暴一样，笼罩飘扬红白旗帜下面，旗角下，是身穿红色镶白盔甲清兵骑士，看那无边无沿架势，似乎所有清军骑兵都策马狂奔，一时间天地之间听不到了任何声响，只有如雨如雷马蹄声。

    清军以精锐骑兵为先锋开道，后面是大队骑兵与步兵，接着是辎重大队，后又是精骑押后，裹挟着大批人口前来。

    清军中，还夹杂着不少蒙古人，或是身穿柳叶甲或是罗圈甲，头戴红缨帽或是瓣子盔，所有披甲战兵皆是骑兵。兵丁们由背上背着黑缨小旗壮大率领。队伍中蒙古步兵则是身无盔甲，头上戴着红缨帽，迈着罗圈腿顶着初升太阳步向北奔来。

    行军队伍中，两杆甲喇纛旗成为核心部分，风中耀武扬威飘荡着。这两杆纛旗周围，几十个白甲兵和喀把什兵担任着护卫，众人望远镜镜头里，发现居然有七八个白甲兵身上穿，手中拿，和南中军士卒一般无二！

    “居然引来了两个甲喇鞑子！我就知道这是一群祸害啊！”

    城头上，躲垛口后面观阵官员们见到这无边无涯旗号，不由得两腿间一热，一股液体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两杆纛旗直奔河西务镇而来，骇得官员们脸色惨白，口中不住念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许下了十万卷经、三座庙血盆大愿，只要能够保住城池不被鞑子攻下，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镶红旗甲喇章京托伦，坐纛旗下，得意洋洋看着对面阵地，“终于赶到了，没有让你们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