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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童生秀才比到了天边去。同个屋檐,低头抬头,秦景语也和刘公子碰过几次,她往来常见的不过护院仆役,又如何能比这俊雅的年轻举人?以秦家门第,小门小户的刘举人即便中了进士,秦家也不可能将嫡女相嫁。倒是庶出的秦景语,可以被用来结这个善缘,想来刘举人为前程计也不会拒绝。本是一桩两全美事,只需一个人去向陈氏捅破,不料陈氏先行为她寻了一门亲事。
三十二岁的老秀才和继室,秦景语一听就白了脸色,她明白她已错过了最好时机,此时再提不过徒增羞辱。她已是大龄十八,再不可能留在家中,错过了刘公子,也再不可能遇到更合意的人。这一生,等同无父无母卑微活着,便是婚嫁也不由自己,她万念俱灰,存了死志,在暴风疾雨中一昏不醒。
景语便是这时候转醒,这神鬼造化搅得她脑中混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刘公子。再说这点懵懂心事她自看出不过是一方寄托,远不是爱。景语将刘公子抛在脑后,不料玉萱还记着安慰她。她有些感动,“玉萱,不要再提他了,现在尘埃落定,我们就当没有过这些念想吧。”
“娘子,”玉萱听了眼眶一酸,“娘子,我们再去求求夫人好吗?”
景语只是摇头,“不必了,其实王家刘家并无差别,倒是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玉萱时年十七,景语并不愿她陪嫁去蹉跎年华。她向陈氏讨人时已是想好,要为玉萱寻一户好人家,趁早送嫁,也算了了一桩事。
玉萱却不领情,景语只好先不提此事,和她一道分拣布料,商量要做哪些物件。
秦府占地足有十二三亩,这等宅院即便在京畿外城也不算小。当年秦家进京置产买下这个园子,经过几十年的养护,砖瓦芜廊,很有几分大方典雅。府中的一处小院,连山带池,檐廊低徊,假山旁种有一株茂密琼花,因过了花期,琼树便也瞧着普通。
几个侍女拿着帚笤在院中洒扫,低声絮话,“……前些日又来了。”
“……每回都是如此,方才我进屋瞧见床褥全没动过,想来又是坐了一夜。”
“喏,可不是那儿。”
顺着视线望去,水池边的籐椅和钓具还摆在那里。有风起落,池水泛微波,摇动水中琼树的倒影。
“我竟从没见过它开花。”
“平日哪许人进来,快些打扫完回吧。”
待院中一切洒扫完毕,几人收拾好物什离去。正遇十九娘子秦景琼经过,几个侍女避道一旁。
六岁的琼娘子穿着粉衫襦裙,发带系铃,十分娇美可爱。她闲逛到此处,好奇道:“这是前几日谢伯伯来时住的地方吗?”
这个爹爹的朋友每回来家里玩,都送她一箱一箱的玩具。小景琼对他胆子也大,听说小时候吐他一襟口水,抓他发冠,他也从来不恼。因此这个高大的谢伯伯虽是不常见,小景琼依然将他记得牢牢的。
“是呢,琼娘子要进去看看吗?”
秦景琼自是乐意,进屋转了一圈便又去了别处玩耍。
三房的堂屋“松风居”里,秦景琼的母亲纪氏正在查点库房的清单。入夏多雨又燥热,库房中许多物件需小心存放,以免发霉损坏。纪氏刚过三十的生辰,因只生育了一女,身段容颜俱还靓丽。她挑了几样摆件,细细嘱咐如何保管,又交代下人择日开箱把丝绸软锻翻检一番,妥善堆叠。正和侍女说着话,从外边进来一人,在她近前耳语了几句。纪氏点头示意知晓了,仍是吩咐起那些琐事。
待一应处理完毕,余人退尽,纪氏才微微叹了口气。
小琼儿去了那个院子又如何,不过是进去逛了一圈。这么多年过去,纪氏想到那个女人,心头泛起万般滋味,却说不出是哪一种感觉更明晰。她应该恨,可是她恨不起来,她想起这许多年来的事,竟只有一声叹息可表一二。
说羡慕吗?可人却没了,年年岁岁,不过得忌日时的一杯酒。
有时候纪氏真不明白,为什么太尉不把这棵树挖走,栽在他自己府上?后来她想了很久,才想到,也许太尉是怕一个人祭奠。太尉怕年月渐长,怕她渐忘于世,他就这样顽固地一年一年来叨扰,提醒着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女子。就如前几日,狂风暴雨过后难得清爽的一个黄昏,纪氏见到太尉提着一壶酒出现时,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纪氏坐在窗下,正漫漫想着,就见她的夫君秦明彦从院门处进来。夏日的骄阳还未升至头顶,斜着将轮椅,也将轮椅上的人照得轮廓分明。
纪氏忙起身,来到院中推他,“怎么没人在你身边,三郎这是何处回来?”
秦家的三子秦明彦生得一双好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就像盛了一碗夜晚的星子。他已三十又三,不再年轻,但面容仍清俊朗朗,瞧着甚是精神。他拗不过妻子,由纪氏推到屋门口。
轮椅边附有拐杖,秦明彦两手使力,使劲站起来。这一站,真个身量修长健美,只是他一迈步就露了馅,右脚似乎用不上力。秦明彦拄着拐杖,被纪氏扶入屋中,“是我不让人跟着,今日天气甚好,出去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