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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战事将平,刘君宇已动身回京,朝中便有人胡乱揣摩苏恒的心思。坊间也开始有传言,说刘碧君有明月之相,柔嘉贞静,宜伴帝星。
苏恒只在他寿辰时赐百官吃面。说是当年征战最艰苦的时候,逢寿辰,皇后总会煮面给她吃。如今想吃,却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了。
朝中的骚动只因他一句话便平息下来。
沈含章那边却始终不肯给他半分回应。
她比他想得还要决绝。苏恒将婉清从她手中夺走,她也没有求一句情,带一句话。
苏恒对着一双子女,心里对沈含章不无恨意。然而婉清猫一样蜷在他膝盖上,抬了黑漆漆的眼睛望他,懵懂的叫“父皇”时,他心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穿,积攒这么些年的爱恨汹涌汇流,再不能分辨得清。
蜀地平定,边疆也日趋安定。国库渐渐充盈起来。
苏恒有时立在长安角楼上,望着繁华皇城,便会想起当年他与苏歆艰难征战时的情形。
其实他从来都没想过当皇帝——在苏歆遇害之前,他确实从没想过。那时他唯一的野心就是辅佐兄长夺取天下,待到功成名就、天下太平时,便携美归隐,悠然南山下。
大郎曾笑问他,归隐便归隐了,为何非要“携美”。他不能答。
他和大郎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是有一个女人的。那个人是他情之所系,心之所归。纵然功名利禄全部抛却,飘然而去,他也不忘带上那个人。
大郎听说沈家有小姑待嫁,连是美是丑都不知道,便能解了佩剑求娶,只因为他知道这姑娘是自己必娶的。手快有,手慢无,若是个美人便赚了,不是也一样过日子。
苏恒却必要是那个人才行。
但是他最终一件也没做到——他既没有辅佐苏歆一统天下,也没有与沈含章相伴白头。
幸好沈含章还活着,总还是能挽回的。
苏韶十六岁那年,苏恒为他挑选了太子妃,是陇西周家的嫡女。
苏韶大婚第二个月,苏恒便下诏退位,而后最后一次驾临沈家。五月十五,那一天正是苏恒的寿辰。
他命人将册立苏韶的诏书传给沈含章看——但就算这样,他依旧怕动摇不了沈含章。思量了很久,他又取出另一份诏书,递给去传召的太监,说:“若她依旧不肯来见朕,就把这一份也给她看。”
那是一份废太子诏,苏恒并没有加盖玉玺。
他只是想,若示好不成,便只能软硬兼施。他不信,沈含章看完两份诏书,依旧敢在晴雪阁中安坐。
他已经等了十年,足够了。是时候逼沈含章给他一个答案了。
已过了端午,天气炎热。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柳绦低垂,绿意深深浅浅的流淌。
猫蜷在树荫下午睡。
托着圣旨的太监踩了猫尾巴,被跳起来乱挠一番。
敲开晴雪阁的门并不容易。幸而一群人持着苏恒的圣旨直闯,沈含章不能当真相拦。
太监将第一份诏书递过去,传话道:“陛下命问,这般盛宠,娘娘可还满意。”
沈含章面色苍白,面上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怒。太监略觉得有些不妙,忙要将第二份递过去。却见沈含章已平静下来,且对他道:“请稍待片刻,容我更衣。”
太监记着苏恒的话,沈含章若肯出去见他,便不可把第二份给她看。忙垂首道:“娘娘请。”
沈含章进了内室,更衣,梳妆,推开拱月窗,静静望着窗前海棠。已是孟夏,粉雪早谢,海棠果缀了满枝。
她折了两枚泛红的海棠果,簪在鬓上。对着镜子,又在唇上细细的涂抹胭脂。
待打扮好了,只一用力,便将匕首推进了胸口。
因是苏恒的寿辰,外间欢闹得厉害。
笙歌引舞,觥筹交错。
苏恒只忐忑的等着晴雪阁里传回消息。
外间阳光明耀,微微有些晃眼。一时苏恒竟觉恍惚,那光尘氤氲,宛若梦境。他依稀看到沈含章盛装走进来,乌鬓如云,眉目清隽,唇若涂丹。他不觉起身,伸了手去迎她。
笙歌骤停,后院嚎哭声穿了进来。
苏恒猛的清醒过来,便听有人扑进来哭道:“求陛下去见见小姐,她不行了。”
苏恒一个趔趄。
沈君正早冲去了后院。
太监终于连爬带滚的来回禀,苏恒只听他说,“娘娘看完第一份诏书……进屋换好衣裳……自尽了。”
——她自尽了。
原来她心里是真的没有她。
她肯与他周旋这么些年,只是因为她儿子还没有个好着落。如今她终于了了心事,便连命也不肯留给他了。
苏恒痛极、恨极。
有人嚎哭,他一把掀翻了桌案,“都不许哭,给我笑起来!怎么不奏乐!”
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他只是不断地推到一个个敢靠过来的人。他什么也不想听。他想,都是骗他的。沈含章不可能自尽,她怎么可能自尽?她已换好了衣服,想是正在装扮,他该在这里等着她。圕馫闁苐纵然她不肯做他的皇后,可也狠心不做韶儿的太后?他已经一退再退,她不可能狠心至此。
但是无论他再如何的嘶喊,也已曲终人散。
没有人陪着他欢闹。韶儿去了,婉清去了,平阳去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人也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