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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里不时就有些水汽,却半点委屈和难过都没有流露出来。
她做事是有些狠劲头的,端看她昨日无故让秋娘泼了热茶,都没露出行迹来,就可以想见。
入画今日刚进来时,神色分明是慌乱的,可见太后那边没少给她们脸色看。清扬是个新人,又替了秋娘的位子,太后要发威,她自然也首当其冲。
可就在这般情形下,她仍能稳稳的在韶儿身旁守住了,还将入画遣回来给我报信。
——真不知道顾长卿那般散漫自由的性子,是怎么养出这么干练强韧的孙女儿来的。
我说:“清扬,坐下一起吃。”
她是自家表妹,又跟着顾长卿长大,没必要与她论什么尊卑。
她眼里水汽又聚起来,那双新月般的眼睛黑透得宝石一般,竟然露出窘迫来。
她声音不大,却说得清楚,道:“我没做好娘娘交待的事。”
……这就未免过于要强了些。
我说:“太后是皇上的生母,韶儿的亲祖母。老人家疼爱孙儿,对他身旁的人难免有些苛责,对我也一样。你加勉便是。在我这里,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我今日……很感激你。”
今日我自己想要将韶儿带回来,都做好脱层皮的准备。何况她不过是椒房殿里一个女官?她对上太后,竟还能坚持留在韶儿身边,不叫人做些小动作——我确实只能感激她。
清扬的面色终于略略和缓下来,却还是说:“到底还是辜负了娘娘。”
我不由笑起来。
红叶已经给她搬了个绣墩,她一敛身对我行礼道谢,拂裙坐下来。
我少时为了这拂裙姿态的窈窕端庄,着实吃过不少苦头。见她做得行云流水,与家中老妈妈们教养得竟分毫不差,料想她八成也是从我的姑婆哪里学来的礼仪。
想必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一并要严守的。
我便安静的与她对坐着吃东西。我吃不太下去,瞟着她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把人遣退下去。问道:“今日入画来得仓促,也没说清是个什么缘故……太后今日生气,究竟是为了个什么缘故?”
清扬半点没扭捏,四下一打量,见没有旁人,便道:“听人说,是昨日陛下驳了太后什么事……似乎是给哪个美人晋位?陛下说,妃嫔晋位都要皇后主持,娘娘还病着,不可过于操持了。大概言谈间有些恳请太后多体恤娘娘的意思,太后便将小殿下留下,好为娘娘分劳。”
——她说得毫不客气,眉眼淡然。我猜着,只怕太后没少将这份气迁怒到她身上,因此她才能把话记得这么清楚。
可见,苏恒确实是对太后这么说了。
我一时默然。原来,苏恒已为我顶撞过太后。
他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念旧的。也许昨日他冒雨闯入了椒房殿,也是因为得到了太后遣人来见我的消息,怕太后为难我,匆忙赶来护着我的?
我不由笑着摇头。
我还真不敢这么想。这么一想,仿佛他真对我情深意切了似的。可他若真对我情深意切,刘碧君是怎么回事?我的韶儿又是做错了什么,才被废掉?
历来被废的太子,有几个得尽天年?他将韶儿废掉,自然是故意要将我逼上绝路。
而前日他闯入清池殿,言谈间分明就是嘲讽我装病敷衍太后、拖延刘碧君的意味。我记得清楚。他不顾念夫妻相敬的礼节,将我按在池边办事。当也是真的恨我了,所以故意要折辱我,乃至将我折腾病了泄愤。
大概是他事后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心中愧疚,所以才想为我在太后跟前讨些便宜吧。不想弄巧成拙,反而让太后越发的厌憎我。终至做出撕破脸来逼迫我的事。
我不必为此多怨他一分。自然也不该为此生出不当有的幻想来。
毕竟他昨夜才用刺杀的事,敲打过我。
苏恒久久不回来,我心里不觉又有些焦躁。
却已经知道焦躁无益,便强压了下去,耐着性子做起女红来。
才绣了个荷花瓣,便听外间又来人报,说的却是:“平阳公主到。”
话音还没落,平阳已经掀了帘子进来。我还坐在床上,眼前满笸箩的针线都没收起来,却也无可奈何——当年在萧王府,我梳洗时她一身男装进去,随手给我梳头描眉都是有的,跟她确实计较不了这么多。
她跟哥哥之间素来避讳得多,今日却前后脚过来,就让我有些疑惑了。
我起身打了珠帘,笑着上前迎她,道:“怎么有空往我这里来?”
平阳难得竟穿了一身绛红深衣,配着明红色的百褶裙,鲜艳得像是一朵火石榴。头上扁髻斜簪着金步摇,步步生辉,光华灼灼。她听我问,便挑了眉,道:“怎的,你这里我还来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