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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栾倾待打电话,“二叔,在哪?”
电话那头,背景声略显吵杂,栾倾待说,“趁还有时间,来茱萸寺求支签。不然,以后怕是不大会有机会了。”
栾亦然沉默。
“喂?”栾倾待不知道他心中的情绪变迁,还以为是郊外信号欠佳,“我一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吧。”
栾倾待在12月26日这天清晨,独自赶往茱萸寺。他在背海面佛的潮湿台阶上站了许久,见有寺中师傅出来做早课,他才走进殿中。
他在佛前抽了一支签文,“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栾倾待无须找人解签,也明白,自己抽了一支下下签。
他走出茱萸寺,也顾不得地上湿滑,席地而坐。天边开始飘雪,夹杂着许多排山倒海般的回忆。
栾倾待想起那一年,他漂洋过海去香港看张小曼。彼时临近大考,张小曼实在抽不出成片的时间陪他,栾倾待便陪着她去上课。
那是一堂古代汉语课。教授是位头发花白的夫子,那一天,他讲得文字,正是庄子的这篇《大宗师》。
栾倾待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位教授用几位沙哑的声音讲解这篇文字,他说,“泉干涸了,鱼共同困处在陆地上,用湿气来相互滋润,用唾沫相互沾湿。事实上,鱼是不可能出现相濡以沫的。”
老教授微笑,望着讲台下那一张张鲜活而年轻的脸庞,“相濡以沫,是文人用来哄骗世人的花言巧语。就像年轻人的情爱,若熬不过生活的磨折,倒不如早早相忘于江湖吧。”
众人唏嘘不已。
时光真是经不起推敲和回顾的,尤其是那些格外美好旖旎的往昔时光。
越是忍不住回味留恋,越表示美好已经渐行渐远。
栾倾待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他与张小曼近乎二十年感情和回忆,一句轻飘飘的“相忘于江湖”,如何能终结?
栾倾待从往事里回神。他慢慢起身,将手中的一纸签文撕成了点点碎片,随手扔进了身后的风雨尘土之中。
12月26日上午10:00,栾倾待去商场挑选礼物。因为想着旧金山有张小曼在,她平时爱看古籍,栾倾待便去书城挑了一个电子阅读器,然后又去为栾家的其他人挑选礼物。
中午12:00,栾倾待拎着许多的购物袋,站在路口等司机将车子开来。他忽然想起早上栾亦然给自己打过电话,于是取出手机,拨通了栾亦然的电话。
“喂,二叔。”
栾倾待弯腰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你早上找我有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辆黑色跑车急速朝着栾倾待驶来。
真的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栾亦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然后,是一个更刺耳的吱呀声。
听筒里,又开始响起路人的尖叫和惊恐之声。
栾亦然叫了很多次栾倾待的名字,电话那一头却再也没有响起过栾倾待的声音。
12月26日的午间新闻,正在播一起极严重的交通事故。
“伤者名为栾倾待,美籍华人,自从十多年前开始从事房地产生意,……”
“这辆肇事逃逸的跑车不仅撞伤路人,警方并不排除他是酒后驾车……”
“栾倾待被紧急送医救治,医生说伤者身上有多处严重性骨折,不排除以后会有终生瘫痪的可能。”
☆、繁华彼岸:情字太误人
12月26日下午,唐朦来秋波弄陪顾眉生。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今天唐朦是在顾鸿华的邀请下,作为秋波弄的重要客人而来的。
唐朦喜欢听歌,顾眉生便陪着她一起在午后阳光温暖的试听房里,听了许久的流行音乐。
这几年台湾有个极有名的女子组合,她们为自己取名为S。H。E,三个女孩都是甜美有观众缘的样貌,唱了很多颇受欢迎的“口水歌”,她们仿佛想要唱尽这世上万千女子的少女心事。
唐朦是少女,所以她很喜欢这个女子组合。
顾眉生也是少女,但她心智远比外貌成熟许多,所经历过的也远比她的年纪要厚重许多。
她的容貌很年轻,却已经很久不记得什么是少女心事。吸引顾眉生的,不是这个少女组合的歌,而是唐朦告诉她的故事。
唐朦说:“她们唱过一首歌叫《我爱你》,这首歌的背后是有个故事的。”
曾经有对情侣,他们在彼此最美好的时光里相遇相爱。
但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北京城里到处有人流亡,遍处皆是战火饿殍。少女家人决定举家前往台湾。
两人在校园林荫间道别。男人柔声安慰心上人,“去吧,我等你回来。”
沧海转眼桑田。
多年后,女子早已经在台湾结了婚。有一年的暑假,她带着自己的孙子去北京旅游。
她回到曾经的母校才发现,当年的初恋情人终生未娶,且已经在这所大学了教了半辈子的书。
他说等她。真的就这样等了一辈子。
“后来呢?”顾眉生问唐朦。
唐朦轻轻摇头,“不知道了。”
彼时,顾眉生并不知道栾倾待出了严重的车祸,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彼时,栾亦然已经在医院足足四五个小时,无声陪伴着正在手术室里与死神博弈的栾倾待。
12月26日黄昏,秋波弄里很热闹。顾鸿华虽未在家,刘文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