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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大概上午九点多,我的主治医生过来看我,年纪轻轻却头顶清凉的微胖男人笑眯眯对我说,没什么大事,回家养着吧,这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手续办好,爸妈把我从床上架起来,我甫一沾地还有些激动。
我走的很慢,拄着四脚拐杖单腿立在医院停车场上时,一直抬头看天,冬天的太阳很小,白生生的四周一圈绒毛,像只刚满月的兔子。
我爸去开车的空档儿,我睁大眼睛直视太阳,我想体验“余幼时能张目对日”的感觉,我希望等我不能张目对日的时候可以成为一个坚强勇敢而有能力的人。
当然,我也希望北半球的冬天赶紧结束。
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先把我送回家,我爸说要回老家把爷爷接过来住几天,我妈则负责回店里收拾烂摊子。
我靠在沙发上想打个盹儿,但是整栋楼都在剁包子馅儿。
去店里之前我妈找出两个大号的保温杯,一个装满热牛奶,一个倒满白开水,她说多喝牛奶骨头长的快。
我妈把杯子摆在我伸手可触的茶几上又削了一个苹果。临走前还不忘把电视打开并把遥控器塞到我手里。
她看着我的脚,明明心疼却仍旧嘴硬:“我这当妈的跟伺候大爷似的。”
“妈我是女的,应该叫大娘。”
我妈抬起手来又放下,瞪起眼睛说:“在医院的时候就应该打听打听哪个科室能换嘴。贫不死你!”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也笑了。
这样真好。
她走后我漫不经心地换着台,CCTV 6正在播《泰坦尼克号》,很巧杰克刚刚赢得了那张船票,小伙子激动地喊着“full house(满堂红),我要回家了,我就要去美国了!”
在南安普敦阳光的照射下,莱昂纳多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美不胜收……
可我知道泰坦尼克抵达不了纽约。
有些故事越是知道结局就越是不敢重温,我刚想换去CCTV 15听个呼麦,家里的可视对讲机就疯狂地叫了起来,这几天经历的太多,我不敢有好的预想。
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一遍又一遍摁铃,我拄着拐杖挪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响了第四遍。
我们家的可视对讲机质量很差,是装房子包工程赠的,时间一长画质已经降低到马赛克那种程度。
看到那张糊成马赛克的脸时,我一下子就哭了。
好一副斯文败类的……帅气模样!
我靠在门边的博古架上哭,一边哭一边喊,喊得楼上剁包子馅的声音起码停了得有一分钟。
我哭的时间太长把嗓子喊劈,屏幕里的马赛克垂头丧气正要离开,我赶紧地按下开门键,单元门“砰”的一声打开,他又惊喜的回头。
有电梯,叶其文上来的很快,我从猫眼里看他,他背着黑色的匡威双肩书包戴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鼻子嘴巴冻得通红。搓搓手捂住嘴巴哈一口热气然后再继续搓。
我缓了很久才给他开门,下意识把打着石膏的左脚藏到身后。
见到是我,叶其文舒了口气:“还好我没找错,哭了吗这是?”
他身上全是寒气,我跳着后退两步把他让进来:“我没哭,怎么是你?”
“什么叫怎么是我,不知道是谁你就敢随便开门?程小昭有点安全意识行不行!”他说的很严肃,目光随之落到我藏在身后的左脚上。
我又藏了藏:“我知道是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来,集训班不是还没结束吗?”
叶其文没有回答,很自觉给我当起人拐,他一直盯着我的左脚:“还打石膏了?这么严重吗,怎么搞的?”
“哎呀,没那么严重。”
“问你呢,怎么搞成这样?”
我扶住他的胳膊,随口胡扯:“嗐,我……我是故意的,因为开学不想跑操嘛。”
“……”
他看着我裹成木乃伊的左脚又叹又笑:“程小昭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生,胡说八道张嘴就来!”
我就知道他严肃不了两秒钟。
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家那些糟烂事,只是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而且已经没事了。
不知道是我谎话说的太好,还是他本身就没什么辨别能力,反正他信了。
叶其文把我扶到沙发上,我努力找到一个既舒服又美观的姿势:“不好意思啊,前两天跟我爸妈闹别扭,他们把我手机给没收了,而且我们家最近事儿有点多,我也不好跟他们闹,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对了,你不是应该还在集训班吗?”
我又问他这个问题。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呢,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叶其文自言自语,说完指着桌上的保温杯问我,“我能喝点热水吗?外面零下七八度,你们家倒是挺暖和。”
“你喝,你随便喝,那边有一次性杯子,我不方便,你自己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