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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形销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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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噩梦中惊醒,向豌满头大汗,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时,她原本好似停滞的呼吸才慢慢回归正常。
    可是,脑海中却仍是浮现出他失去所有血色的面容,那空寂的目光,以及枯槁的身形。
    抑制不住地,眼泪不断从眼眶夺出。
    如果最后真的会变成这样,她情愿他现在就不爱她了,甚至于对她恨之入骨也是可以的。
    向豌擦干净脸颊上的眼泪,摸出床头的手机,看见那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微敛深色,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她直接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爸,我同意手术。”
    “真的?”显然那边是无比惊讶的语气,是喜出望外,“小豌豆,你不是在骗爸爸吧?”
    “不是。”向豌轻声说,可是语气里分明带着不情愿,“爸,我想好了,我同意做手术。只是在手术之前,我想要让他讨厌我,不喜欢我,或者说恨我。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他吗?那你就教训他吧,以我的名义。当然,我也可以寻个别的法子,我可以移情别恋将他抛弃,这个办法也不错哈!”
    蔚韶在那边却是一直沉默着,直到自己的女儿将这些说完,他不说话,仅是静静听着。
    半晌后那边传来了声音,带着不容置喙地语气,“你这是在胡闹,你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我知道。”向豌却是斩钉截铁。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思考能力。”
    向豌深呼吸,“爸,你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梦吗?我梦见自己死了,就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布,病房里有许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那么痛苦。可是我没看到他,后来我去找,就在医院的花园内看见他站在池塘边,然后他就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眼睁睁看着他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此时,她还是能感觉到梦里的颤栗感,那是带着无法言语的悲痛与孤独。
    “女儿,他没有那么弱。”蔚韶叹息道:“莫寰霆怎么可能有那么弱?”
    向豌顿了顿,“可是,如果万一呢?万一我就死在了手术台上,万一他承受不住。爸爸,你说过当年你会活下来是因为还有一个我,不是吗?”
    “所以,你想要让他放弃对你的爱,你想让他再也不爱你,甚至于把你当成一个陌路之人?”
    向豌紧紧揪着床面,指骨泛白到可怕,咬牙垂眸,“对!我想这么做。”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手术成功了?你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可是之后他却真的不再爱你,甚至于恨你,你可以承受得了吗?”
    这样的一个问题,却是让向豌心脏抽疼到天翻地覆,“至少那时候,我和他还是呼吸一样的空气,看同样的蓝天,只是他身边没我,而我身边没他而已。爸,妈妈一直不在你身边那么久,你不是依然爱她吗?爱情,跟是否能长相厮守有关系吗?”
    好像,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又是否能做到不去打扰他的生活?向豌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莫寰霆。”
    向豌笑了笑,“我会努力做到。”
    “好吧!爸爸知道该怎么做了。”蔚韶在那头叹息道:“你的性格其实真的一点都不随我,跟你妈妈太像。女儿,但是爸爸也告诉你一句,你这个办法真实糟糕透了。”
    向豌有点“逗乐”,她边哭边笑:“其实这个办法对你来说多好啊!你看啊,如果我手术成功,那时候他又那么恨我,我回不到他身边,那我就只能陪在你身边。对你来说,这笔买卖多赚啊!”
    “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那边传来若有所思地声音。
    向豌的心情却是在这一刻真的跌入到了谷底,“爸,干得漂亮点,一般的动作他是不会恨我的。”
    “放心吧,为了以后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会努力做好的!”
    向豌嘴角抽了抽,随即又说:“爸,我挂了。”
    “恩,多休息!”
    “知道。”
    结束通话后,向豌只觉眼前好似幻化出了无数星辰来,她整个人好像置身在银河中,比起那些繁星来,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
    其实,或许是她想多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彻底离开他,他未必会那么难过。
    可是,她竟然连这丁点苦都不想让他受。
    她,上辈子肯定欠了他很多,很多。以至于这辈子,她需要还他很多东西。
    四年前,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是他去浮屠塔那儿求了夙愿,神佛的力量不管真假,此时已然算是灵验,至少四年前她没死,也醒了过来,那这个愿是该由她来还。
    六月中旬,向豌顶着当头的烈日,循着那条不算好走的山路,独自一人慢慢拾阶而上,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到嵘城的浮屠塔前。
    那满是年代感的瓦砾以及那神明都为之怯步的威严,此时就那么直接的冲撞入向豌的眼中。
    她陡然停步,好似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网住。
    放眼四下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向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她还是双手合十,在塔前虔诚跪拜,洗去尘世纷杂污垢,净若初生。
    待她起身时,便见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沙弥从眼前经过,她连忙出声:“小师傅,请您稍等。”
    小沙弥停下步伐,侧身回望,随即便走到了向豌的身前,施礼,“施主,您有何事?”
    向豌看了眼那偌大的塔身,“小师傅,我可以进塔内看看吗?”
    “施主,塔内乃是我寺的藏经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小沙弥超凡脱俗的样子。
    向豌微微颔首,“那请问在四年前,小师傅可记得有一人跟我一样来塔前祈求夙愿。”
    此时,小沙弥却是流露出了惊讶来,之后又淡淡道:“原来是你!”
    向豌笑,“原来是我!”
    “施主与佛法有缘,那请随贫僧入内。”小沙弥颔首,在向豌面前转身,他走向塔前叩动铜扣。
    这时,只听门被打开,小沙弥侧身,单手礼佛,“施主,请随我入内。”
    此时是佛法净地,向豌不敢怠慢,亦是颔首进入塔内。
    正如他所说,这个塔内便是藏经阁。进去后,向豌便被里面的藏书惊讶到,有《心经》、《金刚金》、《三世因果经》等,目测应该有上万卷的经书。
    向豌不懂为何小沙弥为何要说她跟佛法有缘,她疑惑上前礼貌问道:“小师傅,刚才您明明不想我进塔,为何后来又将我领入?”
    小沙弥微笑,却是扬手拿下一部经书,那正是《心经》。
    他说:“方才贫僧对施主说原来是你!施主答的是原来是我!看似一句普通的话,却是蕴含了禅意,所以贫僧才说施主与我佛有缘。”
    猝然间,向豌好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世间万物其实唯“我”独大,我欲撼天,撼地,亦可扭转万里乾坤。
    那便是“我”的真正含义。
    之后,向豌复又问道:“四年前,可有令小师傅印象特别深刻的人?”
    “有!”小沙弥应声间,亦是走到了一排藏书架前,他指着那些书,说:“四年前,塔内意外走水,就烧毁了这一排的藏书。之后一个月,有穿着素衣的男子前来塔前祈愿。他说他妻子出了车祸,命在旦夕,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前来求助神佛。”
    向豌眸光瞬间晦暗,更是心酸,“他,当时好吗?”
    “很不好,他整个人形销骨立,几欲随风刮倒,一步一叩拜的上山,额头流血。”小沙弥说着亦是想起师傅曾经跟他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
    向豌此时便是确定那人便是他了,“后来他在塔内待了多久?”
    “将近一月之久。”小沙弥回道:“这些便是他所抄写的经文。”
    向豌眸光看向那些经书,较之其他确实显得很新,她伸手拿过,翻出第一页,是用毛笔字抄写,隐约间还带着一股墨香。
    那犹如镌刻般的字迹,爽利的字体,行云流水般的洒脱肆意。
    此时,小沙弥走向了一旁去,从墙壁上取下了一个红色的福袋,他走过去,伸手:“施主,这便是当年那位施主的祈愿袋。”
    闻声,向豌愣愣地接过那小巧的袋子,拉开细绳,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她打开,那赫然的字跃至眼底。
    “我莫寰霆愿用十年寿命换得嵘城向豌化险为夷!”
    那些字密密麻麻地缠绵到向豌的内心深处去,明明该是绕指柔般的感动与甜蜜,此时却只觉无力与怅然若失。
    看着那些数字的字迹,向豌的眸底衍生出一抹别样的坚决来,她抬眸看向了小沙弥,“小师傅,麻烦您给我笔墨纸砚可好?”
    小沙弥微愣,随即道:“施主会写毛笔字?”
    向豌笑了笑,亦是不奇怪小沙弥会这般问,她年纪尚轻,如今的社会已经被尖端科技所淹没,不要说毛笔字,多用手机后,有时候难得写字会连那最基本的笔画都会忘记,“应该还算会,但是已经许久未练。”
    “好,贫僧去帮施主取。”小沙弥颔首,随即便取东西。
    向豌点头道谢,“谢谢小师傅。”
    待小沙弥将宣纸与毛笔取来后,他又将向豌领到了书桌前。
    向豌点头微笑,将宣纸铺好,毛笔蘸上墨水,在宣纸上徐徐写下:“嵘城向豌向佛祖祈愿莫寰霆一生健康平安,幸福美满!”
    将宣纸折叠好,向豌将福袋内原有的宣纸取出,又将自己刚才所写放进去。
    小沙弥见到她的动作亦是一愣,他虔诚询问:“施主,你这是为何?”
    向豌还礼,“小师傅,这是尘世间的情爱,于你而言便是小爱。”
    “小爱?”小沙弥慢慢流露出了懵懂来,“师傅曾说,爱便是爱,无关大小。一草一木,蓝天白云,雨水露水,世间万物皆是爱。”
    向豌纤细的手指用力将福袋的绳子收紧,“小师傅说的是众生平等之意,那我小师傅一句,若是小师傅遇上了一个很爱的女人,你会跟她喜结连理吗?”
    话落间,向豌只见小沙弥羞红了脸颊,嘴里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净地不可如此言语,会扰了清净。”
    向豌掩嘴笑,“出家人自打嘴巴了吧?既然讲究众生平等,你爱一个女人又怎会扰了净地,女人亦是终生中的一人。所以,方才我才会说男女之爱对于你们而言是小爱。”
    小沙弥的内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跟随的是寺内最为德高望重的师傅,佛法无边,他在寺内的业绩更是最好,此时却是被一个凡俗女子堵了话语。
    不懂,不懂!
    那他所谓的佛法到底又在哪里?
    向豌将福袋挂好后,便翩然离开,来时她压抑沉重,去时倒是犹如轻燕般的洒脱。
    好似,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那个小小的福袋里,而他的千言万语此时都在她的衣服口袋里。
    是了,四年前他写的那张此时便安静躺在她的衣服口袋内。
    待小沙弥回神过来时,那人已经离去,却是在塔的门口多了另外一道身影,那是一道极其美丽的身影,恍惚间犹如皑皑白雪般的漂亮。
    小沙弥走近,他双手合十,“师傅,徒儿不解。”
    “有何不解?”
    说话之人亦是穿着素袍,却不似小沙弥身上的淡黄纱衣,而是身穿丹青色的长袍,墨发玉冠,清澈的漆黑眸子犹如星空,肌肤通透纯白,鲜艳欲滴的唇色,他身形袖长,如玉的面容上未有任何喜怒哀乐,平静到好似佛前沉睡的莲。
    他的着装打扮分明是一个尘世中人,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清涟,不染丝毫芜杂。
    “方才那位女施主的话语,男女之间的爱。”小沙弥有点尴尬地说:“我们可是佛门子弟,但是我又觉得那位女施主说的很对。”
    漂亮的男子沉吟,他单手负于身后,“这个,为师亦是不懂。三月后为师会还俗,去尘世间寻求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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