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一会儿，乔父就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我对你的要求也没有什么了，结婚，生子，继承家业，正常人的生活就好了。我今天把悠然接回来，就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乔慕宸问道。
    乔父伸手指着郁悠然：“郁晚安出去那么久，然后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孩子，你确定……这是你的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气氛就紧张得不行，瞬间凝固了。
    客厅里鸦雀无声。
    乔父现在是在质疑，郁悠然，不是乔慕宸的孩子？
    这话分明是在说，郁晚安出去那么多年，随随便便带个孩子回来，就说是乔慕宸的，恐怕不行吧。
    乔慕宸听到这句话，脸色也是微微变得凝重了。
    “爸。”他说，“您知道这句话，现在这么直接说出来，有多么不妥当吗？”
    “我就是要当面说出来，事情简单明了，摊开了说，这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一直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乔母，这个时候开口了：“慕宸，你也别总是偏袒向郁晚安那边，而来责问我和你爸。别说不说，你就看看，郁悠然这个孩子，眉眼间，五官，哪里和你相像了？”
    “就是！”乔父附和道，“我本来也不想怀疑的，可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久，这……这哪里有半分你的模样？”
    乔慕宸皱起了眉，他正要说什么，结果被乔父抢先了。
    乔父又说道：“要说女儿像妈妈，不像爸爸，那也说得过去。可是你看看，好好看看，这郁悠然，也没有多像郁晚安啊！”
    一句句，一字字，都像是在敲打乔慕宸的心脏。
    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们这意思，就是觉得，郁悠然不是我亲生的，甚至也不是郁晚安亲生的？”
    “错！”乔父回答，“我认为，是郁晚安亲生的，但是长得像爸爸。而你，不是郁悠然的爸爸！”
    一直趴在郁晚安肩膀上的郁悠然，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乔父说道：“你乱讲，你乱讲，你怎么可以说爸爸不是我爸爸，妈咪一直都告诉我，爸爸在中国！爸爸就是我爸爸！”
    童言无忌。
    乔父愣了一下，而郁晚安见到郁悠然这个样子，心里只觉得发涩。
    “悠然，乖。”她说，“现在妈咪在这里有点事，你……出去玩，好不好？”
    郁晚安一边说着，一边把郁悠然放了下来。
    郁悠然看着她，大眼睛里，慢慢的聚集了雾气。
    小小的年纪，却也知道不少了，小孩子其实是懂很多的，也最是敏感的。
    郁晚安只是笑，一直朝着郁悠然笑，连语气都十分温柔：“妈咪会在这里的，不会有什么事。”
    “妈咪……”
    “妈咪爱你，乖，你和这里的阿姨们，出去花园里玩会儿，等一下妈咪就来接你，带你回家。”
    郁悠然很想抱住妈咪的大腿，但是郁晚安一直这么耐心细致的哄着她，郁悠然也只能点点头，硬生生的憋着眼泪。
    “不哭，悠然，没事的，妈咪还在这里啊，妈咪等一下就会找你。”
    “好，妈咪，那你一定要找我。”郁悠然伸出手，郁晚安马上蹲了下来，让她抱住自己，她也抱住了郁悠然。
    郁悠然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道：“妈咪，我也很怕，你会向丢下哥哥那样，丢下我……”
    郁晚安听到这句话，心猛然就沉了下去，无比的自责。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把郁霆留在墨尔本，只带了悠然回来，在两个小孩子的心中，都留下了阴影。
    郁晚安的身体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好一会儿，她看着郁悠然的眼睛，近乎发誓一般的说道：“悠然，妈咪不会再自私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早已经有收到乔父眼色的佣人上前过来，牵着郁悠然走了。
    郁悠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
    郁晚安连忙说道：“等下妈咪就来接你回家。”
    她错了，只把悠然带回国，是有她的考虑在里面，现在重新审视一番，她只为自己想，却没有为孩子想。
    或许，也不是说郁晚安不为孩子想，是她想好了一切的后路，但是忽略了孩子内心的感受。
    郁悠然被带走了，在乔家外面的花园里玩去了。
    乔父乔父也适时的没有出声，以免影响到孩子。
    毕竟再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不管身世怎样，都不该被牵扯进来。
    郁晚安正要站起来，乔慕宸已经朝她伸出手了：“晚安。”
    她看着眼前的手，宽厚温暖，牵过她，给她擦过眼泪，抱过她，给过她力量，爱抚过她。
    郁晚安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慢慢的站了起来。
    乔慕宸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让她依靠在自己身边。
    “爸，妈。”乔慕宸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你们刚刚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乔父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打算追究下去吗？”
    “这件事，就没有追究一说。”
    “慕宸！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不是你的！你不明白吗？说不定郁晚安在国外，是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了，生下孩子，结果又分手了，她不得不回国，又来找上你！”
    在乔父这样老一辈的人眼中，郁晚安这样的女人，太美，不靠谱，十分容易招蜂引蝶，是守不住的。
    乔慕宸听到这句话之后了，脸色就真正的拉下来了：“爸，您说话，应该要学着放尊重一点。”
    “我只是假设。如果我错怪了郁晚安，我可以马上向她道歉。但是慕宸，你第一眼看到郁悠然的时候，你就没怀疑，这不是你的孩子吗？”
    乔慕宸听到乔父这么说，他的思绪，慢慢的回到了，他见到郁晚安回来之后的那个场景。
    那个时候，她站在楼梯上，而他站在楼下。
    他先看见的郁悠然，才看见的郁晚安，他当时也以为郁悠然是别家的孩子。
    可是看见郁晚安之后，又听到郁悠然叫她妈咪，他当时的反应，也是十分的惊愕。
    他还问了郁晚安，这是谁，郁晚安的回答，他记得清清楚楚。
    郁晚安说，悠然是她女儿。
    当时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乔慕宸记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
    他第一反应，也是仔细的去看郁悠然，发现郁悠然和他不像，他当即失去理智，愤怒的质问郁晚安。
    郁晚安当时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会怎么办？
    第二句话，如果悠然不是你的孩子，那你又能怎么办？
    后来，郁晚安又说——
    乔慕宸，我怎么还可能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呢？十年，我想，我爱的人到底是谁，你应该清楚明白。
    就是这句话，让乔慕宸相信了她，然后他去问郁悠然的年龄，发现和郁晚安离开的时间，恰好吻合。
    他知道，在郁晚安离开凉城的前一个晚上，他和她做过，激烈的，抵死纠缠一般的，留在了她体内。
    所以他无条件的，更加坚信了，悠然就是他的孩子。
    之后，乔慕宸再也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悠然就是他的孩子。
    可是，现在，乔父却这么说……
    乔慕宸微微低头，却正好发现，郁晚安在看着他。
    他心神一荡，他为什么不相信她？
    于是，乔慕宸当即抬头，斩钉截铁的对乔父乔父说道：“我相信晚安。”
    一份信任，其实多么的沉重。
    “你……”乔父指着他，“信或者不信，也不是空口无凭的。我们乔家，不会养来路不明的孩子。”
    “我的事情，我很清楚，晚安不可能和别人有孩子，她爱我。”
    “她在国外的那些年，谁能说得清楚，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乔慕宸一字一句的回答：“经历了没有我的日子。”
    乔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撂下一句：“行了，我也别冤枉了郁晚安，你也别太信任郁晚安。那个女娃娃，到底是不是你去亲生的，去做个亲子鉴定就好了。”
    “爸，我既然相信郁晚安，那我……就不会去做这个亲子鉴定。”
    本来乔父都已经退让了一步，结果听到乔慕宸这句话，一腔怒火又给提了起来。
    “你你你……好！你这么相信她，那你看郁晚安一直到现在，有说过一句话吗？”
    乔父这么一说，顿时其余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郁晚安身上。
    仔细想想，好像是的。
    郁晚安除了安抚郁悠然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话，其余的时候，不管郁父再怎么质疑她，说的话再难听，她都没有吭过一声。
    也不管乔慕宸怎么和乔父对抗，维护她，她也没有出过一声。
    这么一想，好像郁晚安的态度，的确是有些可疑了。
    “如果我被一位长辈当面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出声，不直接走人，已经是我最后的涵养了。”
    “你是要把我给气死！好！郁晚安，别说我冤枉你，欺负你。就说这亲子鉴定，你敢不敢？”
    郁晚安看着乔父。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天就这么来了，毫无征兆。
    而且和她所想象的，千差万别。
    怎么会这样呢？
    听着乔父质疑的话，又听着乔慕宸维护她的话，她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得很。
    “敢不敢？”乔父问，“或者，你就直接说一句，郁悠然是乔慕宸的孩子，千真万确，没有半分虚假，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乔慕宸在郁晚安耳边，低声呢喃，“给他一个正面回应。”
    郁晚安看了他一眼，那眼光里似乎是有千言万语。
    她的红唇动了动，然后垂下眼，头发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郁晚安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悠然……的确不是乔慕宸的亲生女儿。伯父，不需要做亲子鉴定了。”
    乔父一听，大喜，但是又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只是不停重复的说道：“看，看，果然被我猜中了。这个女娃娃，真的不是慕宸的亲生骨肉！”
    而乔慕宸，脑子里一片嗡嗡嗡的响。
    他那么信任郁晚安，那么言之凿凿的站在她这边，结果，却只等来郁晚安的一句这样的话？
    她亲口承认，悠然不是他的孩子？
    那么，悠然又是谁的孩子？
    乔母说道：“慕宸啊，你可清醒点吧。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你不要一直被她蒙蔽了……”
    郁晚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开口。
    但是她一直看着乔慕宸。
    她在看乔慕宸的反应。
    “郁晚安……”他叫着她的全名，“你刚刚说什么了？你在说什么？”
    “乔慕宸，悠然的确不是你的孩子。”
    乔慕宸整个人都往后晃了晃，像是随时要摔倒一样。
    他似乎是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而郁晚安，也终于把这句话给说出了口。
    是的，悠然不是乔慕宸的孩子，不是。
    乔父还想说什么，可是乔慕宸忽然一把牵着郁晚安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先回家，先回家，郁晚安……”
    “乔慕宸！你走什么？你可给我清醒一点好不好？有什么事在这里，当面解除了，别回家又被郁晚安的枕头风给……”
    乔父的话都没有说完，乔慕宸已经带着郁晚安走了。
    而且，乔慕宸也根本不在听，脚步带风一样，拉着郁晚安，快步的往外走。
    郁晚安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需要冷静。
    可以说，是他不敢去面对现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郁悠然，不是他和晚安的孩子呢？
    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乔慕宸……”郁晚安试着喊他的名字，可是乔慕宸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充耳不闻，继续大步的往前走。
    走出乔家，郁悠然率先看到了他们，连忙高兴的喊道：“爸爸，妈咪，我在这里！”
    乔慕宸听到郁悠然的这个声音，忽然一震，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郁悠然早已经朝两个人飞奔过来了。
    乔慕宸看着郁悠然，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影，忽然就再也没有了以前看郁悠然的那种宠溺感。
    郁悠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笑得十分天真烂漫，跑了过来，一只手握着了郁晚安的手，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握乔慕宸的手。
    妈咪一只手，爸爸一只手。
    可是，鬼使神差的，就在郁悠然的小手，快要碰到乔慕宸的大手的时候，他却……避开了。
    郁悠然抓了个空，抬头看着他，十分疑惑：“爸爸？”
    郁晚安的心也跟着一颤。
    乔慕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十分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
    他刚刚，竟然就这么的避开了郁悠然。
    郁晚安心里难受，连忙弯腰把郁悠然抱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来，悠然，妈咪带你回家了。”
    她抱着郁悠然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乔慕宸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好像是要……走出他的世界一般。
    郁悠然竟然不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是他的孩子呢……
    郁晚安为什么要瞒着他？
    她在一开始的时候，难道就不应该全部告诉他吗？为什么还要说那么模棱两可的话？
    如果……如果不是乔父乔母指出来的话，她是不是就打算瞒他一辈子？
    乔慕宸的心里，布满了疑问，而只有郁晚安才能解答。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一片安静。
    郁晚安抱着郁悠然坐着后座上，一言不发。
    郁悠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之前受到的一点惊吓，这个时候也不怎么说话。
    而乔慕宸开着车，双手却把方向盘握得紧紧的。
    车里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谁也不说话。
    就这样，车子一路开到了郁家。
    郁晚安下车之前，看了乔慕宸一眼，她觉得乔慕宸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让他……慢慢的消化，然后接受吧。
    郁晚安带着郁悠然下了车，乔慕宸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解开安全带，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取出了一根烟。
    他点燃了烟，抽了几口，越抽越烦，又想到自己一身烟味，郁晚安闻到，或者郁悠然闻到，也都不好。
    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郁家的人，觉得今天怎么好像不对劲了。
    乔少爷没有了往日的满面春风，而郁小姐，也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郁小小姐，都不那么活泼了。
    这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一家欢乐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乔慕宸走进郁家，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管家候在他身边，只离他半步远。
    好一会儿，他才问道：“郁晚安呢？”
    “郁小姐带着悠然小小姐，在餐厅，等会儿就该用晚饭了，乔少爷。”
    “噢……”
    乔慕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往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急着去，而是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餐厅里佣人进进出出，都在准备上菜了。
    他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
    餐厅里，郁晚安也奇怪，为什么乔慕宸还不来餐厅。
    他……是被刺激到了吧？
    “妈咪。”悠然说道，“爸爸为什么不来吃饭啊？”
    郁晚安顿了一下，回答道：“他……他等会儿就过来的，没关系。”
    “要不要我去叫爸爸过来？”
    “不用。悠然，你坐好就可以。妈咪去叫他。”
    “好。”
    郁晚安起身，看了郁悠然一眼，然后走出了餐厅。
    她很快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乔慕宸，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客厅里点了灯，他就坐在巨大的吊灯底下，身形如山，一动不动。
    郁晚安也没有出声，也没有走过来，就远远的看着他。
    好一会儿，乔慕宸才动了动，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该开餐了，他再不过去，真的就有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