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两难，手不自觉地伸入了衣服的里怀，那里是他从秦露手里抢来的半旧手札，似乎滚烫得叫人捏不住……
    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那两个如丧考妣的倒霉蛋说道：“走吧！”
    米晓禾余悸未消，忐忑道：“……去哪？”
    小赵先生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俩的鱼尾巴道：“自然是给你们找个潜行者放血变出腿啊！难道你们想指望着我背你们吗？给我听着，放机灵点，别成为我的累赘，不然分分钟将你们送到地下黑市高价卖了！”
    米晓禾受过高僧哥丑陋人性的洗礼，现在就喜欢小赵先生这种毫不虚伪做作的简单粗暴，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小赵先生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带着两条鱼消失在漫漫黄沙里……
    再说秦露，听闻小赵先生追过来，并且救下了陈旭和米晓禾，就知道自己先前沿途偷偷做的标记起了作用。
    只是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如何从这潜行者的部落里将她救出去，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是终归有了希望，这让秦露倒是振奋了不少。
    相比较之下，伊兰将军简直自责心痛得肝肠寸断。
    伊兰部落所处的位置不好，部落里又妇孺较多，有战斗力的成员不多，经常被别的部落欺凌。
    曾经驰骋整个异大陆，与海国之战建立功勋无数的伟大部落，在他的接管下，仅剩下翼大人统领部落时期，军功赫赫的那座高大骨塔。
    周遭可以狩猎的动物也不多，食物对于他们而言异常珍贵。
    可是他却一下子弄丢了翼大人带来的两个珍贵的人面鲵，痛失壮大部落的机会，简直是部落的罪人，被永久钉在了耻辱架上。
    所以狠狠惩戒了看守人面鲵的部下后，整个早晨，他都是跪伏在翼大人的门前，长跪不起。
    后来还是秦露饿得肚子咕噜噜地叫，似乎饱和脂肪酸分泌过多，翼大人才吩咐伊兰别跪在门前碍眼，快去准备食物，伊兰才在石门前退下，连忙准备食物去了。
    不过当食物端上来时，秦露吃了几口，立刻再次体会到这个部落的贫穷与寒酸。
    那不知是什么的肉干堪比陈年木乃伊，发绿的汤汁，是部落女人种的那种矮小植物熬煮的，细细品尝隐约有肉汤的滋味，是部落里的幼仔们才可以喝到的饱腹之物。
    但秦露尝了一口，觉得它还有催吐减肥的功效……
    第17章
    忍着恶心，秦露勉强咽下了那一口，便对高僧说，这些东西口味稍微有些独特，她还是吃鱼干好了。
    可是高僧一边搅动着那绿色粘稠的植物汤汁，一边说道：“这里距离海岸线太远，而且海边有大批海国人压境，靠近海岸线的潜行者部落都接受了王庭的召唤前去布防了。你想吃鱼的愿望暂时不能满足。”
    秦露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为何之前他们经过那么多部落却好像无人的原因，原来那些部落都去备战了。
    可是为什么伊兰的部落却不去呢？也许是这种贫穷的部落还没等走到海岸边，部落勇士们会先活活饿死在半路吧？
    当然，这种略显刻薄的话，秦露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反而客气地谢谢了伊兰将军用心准备的早餐，并说这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清新口味，每吃一口都有些舍不得下咽。
    这个部落里，除了高僧，就是伊兰将军最大，秦露是识时务者，自然要搞好人际关系，言语上的赞美也毫不吝啬。
    当伊兰将军听得满脸自豪时，高僧却木着脸问秦露：“撒谎会不会导致你饱和脂肪酸分泌异常？”
    秦露被戳破了谎言也毫无愧色，看到早餐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线似乎不长了。
    这个部落的食物匮乏超乎想象。想想吧，作为食肉的族群，却已经开始喝植物的汤汁充饥了。
    这简直是饥荒年代啃树皮，吃草根啊！
    她怕高僧在这个部落里呆久了，会饥不择食，压根不管她这个盘中餐有没有达到霜降品质。
    当务之急，是要让这帮禽兽有可以忙碌的事情，才可以分散他们时不时想吃了她的冲动。
    于是她又客气而有分寸地跟高僧和伊兰将军分析了一下她的斤两，就算养得再肥，也不够部落上下吃一顿的。
    不过现在海国人跟潜行者对峙，绝对是扩大部落地盘的绝佳机会。
    在她们人类社会有一本书，名字叫《三国演义》，里面的枭雄可都是战乱起家，留名千古……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同样适用于弱肉强食的异大陆。要善于把握时机，不然暴富成名的机遇稍纵即逝。
    待得征服了其他部落，便有大块的肉食尽情享用，骨塔简直可以堆到天上！
    高僧的气量一向不错，就算食物逾越本分，替他规划期部落未来发展计划也没有打断。
    听完了秦露极其洗脑的说辞，伊兰将军莫名觉得血液沸腾，忍不住大吼了几声，激动地捶地之后，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秦露的一番真是触动了他的内心，忍耐很久的怨懑也忍不住跟翼大人宣泄了出来。
    “翼大人，当初大王子跟您保证过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有做到！您不主张议和，就被他们排挤，给您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可您为了我们主动承担了罪责，被他们秘密关押之后，大王子便宣布我们整个兵魂部落犯下了叛逃罪，但碍于当时众人的舆论，而您也已经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罪责的情况下，总算是赦免了我们的死罪，却将我们流放到荒漠最荒芜的地带，再不许跨出荒漠半步，而且不准其他部落与我们通婚，更不准许我们拥有兵甲武器…我们兵魂部落为达奥王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最后却落得人人唾弃的罪部下场，一点点地衰落下去……现在您回来了，一定会带领我们重振兵魂部落的荣耀……”
    高端食材秦露的一席话显然点燃了伊兰将军的青春热血，恨不得立刻拿起武器，率领部下杀出荒漠。
    可惜翼大人并不为所动，只是对伊兰将军说：“还是先解决食物问题吧……既然各个部落都不与你们往来，显然也不能指望跟他们交换物资了……这附近有黑市吗？”
    伊兰将军见翼大人不接话茬，顿时有些有发蔫了，只讪讪道：“倒是有一个，就是有些远，若是去的话，得找代步的鹿蜀当坐骑……而且那个黑市的入门费很高，若是没有值钱的家当，根本不准入市。”
    翼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秦露吃完饭后，跟她说：“为了保持愉悦的心情，你还需要适当的散步对吧……正好我要带人去买些东西，也带你同去吧。”
    很明显，部落丢失了两个肥美的人面鲵后，这位翼大人便要对她寸步不离地监管了。
    秦露作为储备粮，毫无反对的立场，只能乖乖地跟着高僧上路。
    因为她的身上带着人鱼特有的鳞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高僧让她换穿了部落里雌性潜行者特有的长袍，遮掩住腿部和身上的金色鳞片，同时用头巾将脸包裹起来。
    虽然她身材没有潜行者高大，可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刚刚变成人形的潜行者幼仔。
    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交通工具显然成了问题。
    伊兰大人所说的鹿蜀，虽然是荒漠里常见的坐骑，却相当于跑车一样奢侈，反正他们部落是一匹都没有。
    不过这也难不倒道德感低下的翼大人。在问过临近部落谁饲养着鹿蜀之后，他便带人去抢了。
    抢劫过程费时大约三分钟，伊兰有些震惊地看着满地被折断脖子的相邻部落成员，有些惊疑不定——他的翼大人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在他的认知里，翼大人向来是个宽通而有忍耐性的人，潜行者部落虽然平时一盘散沙，但都是敬奉达奥王庭。
    王庭一声令下，全族皆军。
    所以以前的翼大人对待其他的部落成员也都是有礼有节，从来不会这般野蛮生抢。
    原本以为他的大人要去买鹿蜀，再不济也不过是抢上几匹罢了。
    却不成想主人一句话不说，便在眨眼间弄死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勇士，接下来屠戮了整个部落。
    那种阴沉血腥的作风，根本不是他记忆里的翼大人啊！
    一时间伊兰将军有些回不了神来。
    不过在一旁闲闲瞭望的秦露听了伊兰将军震惊的自言自语，倒是毫不意外，只是闲聊一般道：“那个什么鹿蜀值钱吗？”
    伊兰将军道：“鹿蜀是沃土上奔跑速度很快的坐骑，当然值钱了！”
    秦露笑了笑道：“照你所说，你们这些居住在荒漠最贫瘠地带的部落都是得罪了王庭的破落户，应该日子都是急巴巴的。可是紧挨着你们部落的人居然有鹿蜀这么名贵的坐骑，而且看着他们的骨塔不高，但个个身体健硕，不像吃不饱饭的样子……你确定这些部落里的人，不是你们那个什么王庭派来监视你们的？”
    从清晨时，伊兰和大尾巴狼的三言两语中，秦露已经将大尾巴狼的人生际遇勾勒得差不多了。
    无非就是大尾巴狼以前被人利用后卸磨杀驴，又被禁闭起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颗蛋，眼看要嗝屁了，却偏偏遇到银尾人鱼屠岛，血流成河，不巧一下子解开了高僧的封印。
    现在大尾巴狼历劫归来，整个人自然是要黑化的。
    多年的苦楚，最能改变人的心性，伊兰嘴里那位宽容大度的翼大人，恐怕已经成为反社会人格的典型代表了。
    对于高僧来说，弄死王庭安插在这里监视兵魂部落动向的暗探，自然是心安理得。
    秦露说到这个部落的破绽时，伊兰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来大部分潜行者的技能点都加在了武力值和血气之上了，智商并不怎么在行。尤其是不擅长人类社会几千年玩剩下的勾心斗角。
    依着秦露看，就伊兰这样的傻大粗，一旦不小心穿越到她的世界里，就靠着他那几勺脑汁，分分钟就被虐成社畜，只能去工地搬砖卖力气。
    果然听了秦露的分析，伊兰将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剩下的随从们也个个气愤填胸，对王庭的狡诈恨得牙根痒痒。
    高僧杀了那些放牧鹿蜀的人，驱赶着五匹鹿蜀回转了，恰好听到了秦露的话，倒是斜瞟了她一眼。
    秦露现在将她公司管理层部下们含而不露，收放自如的马屁功夫学了七成。
    翼大人一个眼神过来，她立刻笑靥如花：“所以说，翼大人真的是观察入微，不错杀半个呢！”
    高僧没有接她捧来的屁，只是牵了一匹鹿蜀说：“你跟我骑这个……”
    这些荒漠里的代步工具跟秦露在《山海经》里见过的异兽插图上的鹿蜀差不多，高大的外形跟马相似，只有头部一片雪白，而身上是老虎一样的橘红发黑的斑纹，长着红色蓬松的尾巴。
    据说它们除了植物，还爱吃生在荒漠沙下的一种甲虫，所以能适应荒漠的生活，奔跑起来也以一阵狂风，速度堪比跑车。
    只不过这次他们出发时并没有走地上，而是又重新回到地穴，沿着地穴蜿蜒的通道骑着鹿蜀急速前行。
    与海国人交战缔结了和约之后，原本也可以在海中生活的潜行者被迫放弃了蓝海的掌控权，搬迁到大片沙化的土地之上。
    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他们搬入了地下。同时也挖凿了许多这样的地穴，互相通联，可以极大避免在焦热的沙漠上行走的焦热感。
    但是平时把守戒备的也很严格。现在战时，戒备倒是松懈了许多，一路也算畅通无阻。
    不过到了黑市边界时，依照规矩，所以参加黑市交易的人都要步行前往。
    秦露虽然拥有双腿，但是也许是久久不曾走动的缘故，走了一会就觉得双腿发疼。
    高僧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蹲下身子，示意她趴在他的后背上。
    同行的伊兰将军的后背上也趴伏着个小东西，那个已经开始变出人类四肢的幼崽，是银兰将军的小儿子。
    听闻了父亲要去集市，他便也嚷着要同去。
    现在秦露趴在了高僧的后背上，那个小东西好奇地打量着秦露，趁着父亲跟翼大人交谈的功夫问秦露：“你是翼大人的女儿吗？”
    看来幼童的天真需要谎言维护，显然部落里的女人们并没有跟这些孩子科普，她是储备粮的身份。
    第18章
    据说潜行者们成年礼上才会正式授名，而正式的名字神圣不可随意泄露，所以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都是以简称互相称呼。听了这个乳名叫阿达的崽子提问，秦露微笑着说：“不，我是看着他出生的……”
    这个叫阿达的幼仔显然不能理解她和翼大人之间的关系，听了这话，惊疑不定地看着疑似翼大人母亲的女人。
    高僧健步如飞，带着伊兰将军和几个部下很快就到了一处地穴空场，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人群熙攘说话的声音。
    秦露越过高僧的肩膀探头看过去时，发现前方还真是集市，许多身材高壮，皮肤土灰色的潜行者，还有许多模样奇怪的怪人一路摩肩接踵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