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两季，春秋溜得很快，一不留神，冬天就来势汹汹。
    场上除了奔着篮球追的和戴着耳机夜跑的，宋乐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观众席的楼梯边，薛时素跟一个男生咬耳朵。
    宋乐只是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等电话的过程中训练观察力。
    路灯点亮的范围有限，男生躲阴影里，带帽卫衣立起来，捂得严严实实。
    薛时素的嗓音挺有辨识度的，隐约听到几个词：“你骗我”“怎么办”“救命”。
    合理推测是吵架。
    宋乐搜索了一下回忆，班上确实有听到女生讨论薛时素最近谈恋爱的事。
    她闲不下来。宋乐仅有对薛时素的看法。
    “我们在一起才多久！”薛时素喊得动静很大，男生推了推她，有些慌，拉下卫帽的带子，遮着脸走了。
    薛时素开始有追，后来男生越跑越快，她追不上，停脚撑着腰喘气。
    电话打来了，宋乐接起，视线落在蹲地下的薛时素，“谁？”
    “乐乐，是叔啊，伽叔叔……”
    “嗯，”宋乐淡淡地应，压住心底逼问的气，说：“你这几年躲哪儿了？”
    “乐乐你救救叔，我不是故意逃的，叔胆儿小，怕条子。”
    “你怕警察别人就不怕了？”宋乐几乎是跟着上一句话尾追问，牙齿相互抵磨。
    “叔知道，你生气你爸妈被条子带走的时候叔不在，当时叔生意弄砸了，没脸见你爸，想跳河自尽……”
    “那你怎么还不跳。”
    男人卡壳，吞吞吐吐地：“我……你爸及时劝住我了……”
    “爸爸把那个股东失手砸死时，你在哪里？”宋乐不跟他废话，看了一眼通话时间，目光继续无意识地望着像萝卜蹲坑的薛时素。
    “……在公司外面，”男人慌忙地解释，“你爸打过电话，我听了第一句杀人就吓得关机了。”
    “然后呢。”
    “然后我越想越怕，这件事迟早败露，我就回家拿了钱和护照……”
    “怎么不出国呢，这样警察也抓不到你。”
    “叔想过啊，但是钱早就花光了，对了乐乐，伽弟弟你还记得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生一场病叔把全部积蓄都砸进去了啊！”
    宋乐冷冷地说：“伽弟要是还活着，绝对瞧不起你这个做了帮凶还不敢认的怂货。”
    男人彻底慌了，“乐、乐乐，你在说什、什么啊，叔怎么听不懂。”
    宋乐闭眼回想席舰跟她透露的细节，一字一顿地说：“警察修复那天的录像了，案发当时，你满头大汗地从会议室出来，没多久爸爸也出来了，妈妈随后赶到，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她暗暗握紧拳头，碾着座位的塑胶。
    “……乐乐，你这是哪听来的，叔那时根本不在公司……”
    “你是不是一定要见到棺材才肯落泪，等警察再调录像摆给你看的时候，我就救不了你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听着电话那头咽呜的哭声，可以想象男人痛哭流涕的模样。
    宋乐原本想靠拍到真相的录像骗他说真话，后来改了主意，对付贪生怕死的，用心有鬼的事逼迫还不如骗他给他一线生机。
    半响，男人终于重新开口：
    “好……叔说实话，是我让你爸砸股东的，砸了一下我怕那老不死气没断，又补了一下，然后找借口离开现场，走安全通道，公司除了你爸没人知道我来过……”
    宋乐的拳头握得已经到了极限，瞬间松开，如同被戳穿的气球。
    她抿着唇，对着电话第三方监听的席舰说：“你听到了吧。”
    席舰介入，不顾男人惊慌又疯狂地求情的噪音，直接掐断，回她：“嗯，你想怎么处理。”
    沉默的两三秒里，只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席舰半眯眼，计划成功在即，微笑着等她。
    “席舰，”宋乐念他的名字，说：“我想让他跟爸爸一样，进监狱活不过第一个月。”
    席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对我来说，有点难度哦。”
    “只要你能做到，我什么都答应你。”宋乐说。
    终于等来这句话，席舰眼神狡黠，嘴上的笑意越发张扬。
    “这可是你说的宋乐，好，我接了。”
    气温逐渐下降，宋乐胸口闷着的一口气排抒，为了报仇，她终是一脚踏进席舰的圈套。
    跳进去之后想再脱身不容易了。
    她自找的。
    慢慢地平稳波动的情绪，宋乐瞧回此时仍未离开的薛时素。
    她不再萝卜蹲，而是拽着手机，往跑道摔，摔完又捡回来，重复循环，“乐此不疲”。
    手机在她手里成了块砖头，发泄着不属于它的怨气。
    薛时素砸了多久，宋乐就盯了多久。
    她无聊有处可发泄，她无处可发只能看。
    说不清谁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