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子重病的消息没能瞒住，也不知道是谁暴露了医院的位置，天天有记者想方设法地混进来。
    好在秋家的私人医院向来管控严格，进出的人士非富即贵，而病区楼更是又被霍家加大力度看管，铁桶一片，几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霍老爷子在昏迷的第二天清醒过来了。
    霍氏最主要的人几乎都在病床前候命，就连原本在国外度假的霍景玺和沈雅曼也回了国。
    “爷爷。”
    霍寒霆微微上前一步，弯下腰。
    霍绍元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有些虚弱，眼皮子耷拉着，身上有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眼珠子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停在了自己的长孙身上，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
    霍寒霆多少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还是将医生说的据实相告。
    也许一部分老人会害怕死亡，承受不住这个消息，但霍绍元一生起起落落，历经过战乱与平和，执掌霍氏多年，心性坚毅，断然不会被死亡的阴影所击倒。
    果然，霍绍元脸上一片平和。
    “爷爷，您要不要做手术？”
    霍寒霆把决定权放在了霍绍元手里，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有权利安排自己的人生。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枯萎的手从床畔抬起，然后点了两点。
    霍寒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老爷子一生都是传奇，怎么肯在病床上缠绵着过完最后一点时光。
    死在手术台上走如何？
    哪里不是归宿呢？
    后方的家属表情都有些复杂，却也没人提出异议。
    老爷子自己的决定，无人能更改。
    手术定在了两天后。
    为了不打扰老人休息，霍氏的人没待太久就退出了icu，打算好好商量一下手术的事，只是还没起头，廊道尽头就出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众人望去，霍建军领着霍青樱和一些亲戚正往这边过来，表情上还挂着担忧之色。
    霍寒霆眼眸微眯，眸底覆上一层寒冰之色。
    “盛英啊，情况怎么样了？”
    “二叔。”眼前的老人表面上还是他的长辈，霍盛英顿了顿，还是回答。“我爸目前情况不太好，还要看后续治疗。”
    霍建军叹了口气，“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霍盛英这些年虽然不再管理公司，但对于目前公司的状况也知道两分，对这个庶出的二房也有所警惕。
    霍青樱的注意力都在一旁未曾开口的霍寒霆身上，此时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表哥，你不要太难过了，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霍景玺倒是听了个稀奇，悄悄跟妻子耳语道:“她哪只眼睛看出来大哥难过了？”
    沈雅曼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没说话。
    霍寒霆终于开口，“爷爷这里不便招待，既然二爷爷来了，就先请住到清兰山上去吧。”
    清兰山是老爷子的地盘，邀请二房住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对方心中有鬼就不一定了。
    霍建军不动声色地拒绝，“这就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暂时先住在另一处宅子里就行了，这大哥没有出院，我们也在清兰山住不安稳。”
    霍寒霆也没有强求，整个帝都都在霍氏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些人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霍二房没能摸清楚霍老爷子的状况，离开了医院。
    剩下的人也不好一直在医院里守着，霍盛轩便带着妻儿先回家去了。
    等到人散尽，霍寒霆才走到医院隐秘的拐角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霍正德恭敬万分，“霆少爷。”
    霍寒霆微微侧过身，“爷爷是怎么发病的？”
    霍管家微微一惊，“您是说……”
    男人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老爷子发病的时机太过巧合，看似没什么异常，却又处处透着古怪，很难不让人多想。
    有关霍绍元的生死，管家不敢再隐瞒，将那天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其实这一两年来一直都不大好，医生给他开了药，他也一直在遵照医嘱服用，稳固身体状况。发病的那天，我和老爷子在花园里散步，后来天有点冷了，我进去给老爷子拿毛毯，后来听见佣人惊慌失措的叫声才知道老爷子不小心摔倒了，就赶紧送医院了。”
    听起来似乎没有多大问题，霍绍元身体不大好，走不稳也正常，但霍寒霆向来多疑，有些是谁还是要查查清楚为好。
    “正德爷爷。”他压低声音，“让人去查查那几个佣人，爷爷常吃的那些药你也悄悄拿一些给立槿，让他分析一下成分。”
    霍正德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当下便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紧紧地捏住拳头:“要真是这群是里爬外的东西伤了老爷子……”
    “不要打草惊蛇。”霍寒霆摆了摆手，“秋后算账不必急于一时。”
    眼下最重要的是霍老爷子。
    霍正德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姜柊看他们谈话结束，从不远处过来，“霍董。”
    “你去问立槿要当天参与爷爷手术的医生和护士名单，挨个仔细查探过去，有任何异常立刻踢出名单，重新安排。”
    霍寒霆的声音冰凉彻骨，“宁错杀不放过。”
    姜柊明白事态紧急，点头应下。
    手术当天，医院里其他病的手术都被安排去了就进医院，手术室门前被清空，只剩下了霍氏的人。
    秋立槿一身蓝色的手术服，正要跟护士进去。
    “立槿。”霍寒霆低声道，“拜托你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秋立槿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多重视自己家里的人，当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一定会尽力。”
    说完，他戴上口罩进了手术室，大门在所有人面前缓缓合拢。
    慢性硬膜底下的血肿钻孔引流是最快的开颅手术，但因为霍绍元的年纪，这个手术的时间注定要被拉长。
    气氛凝固在焦灼与不安中，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霍寒霆穿过长廊拐角在安静的休息椅上坐下，他习惯性地想抽根烟，但拿烟的时候，指尖微微有些不稳。
    他闭了闭眼，正打算将烟放回去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