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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两人不言不语地静静靠着,时间在无边际的暗色里无声地划过去,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只待黑暗中的那扇门一被打开来,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便是赴死的时候。
苏婉忽然苦涩地道,“云儿,如今已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可否坦诚相待一次?”
洛云静默一会,声音听起来似乎隔了一层雾般遥远,“娘亲想要知道些什么?”
苏婉道,“那时候你曾说,为了要我难受,因此许多缘由都不让我知道。如今我们都是要死的人……”
洛云不言,只将头在苏婉肩上蹭了一蹭,忽然干涩地笑了起来,“娘亲可还记得一个名叫方子善的人?”
苏婉一怔,只觉得这名字听在耳中既陌生又熟悉,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究竟是何许人也。
洛云不说话,静待着她想起来。
苏婉费力思索了许久。终于,一些早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当年苏婉还在扬州待字闺中时,方子善曾是家中一名杂役,因为偷窥自己沐浴而被逐出苏府。
记忆中的此人瘦小而猥琐,卑躬屈膝,一双眼睛总是看着地上不敢直视别人。
苏婉是苏厚德掌上明珠,据闻方子善被赶出苏府时连那话儿都被废了,再不能行人事,没被打死已是额外开恩。
苏婉缓缓道,“我记起来了。”
洛云续道,“方子善就是我师父。当年,是他收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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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善收养洛云的前几年其实并未如何苛待他,甚至待他还算不错,只是随着洛云一年年长大,五官容貌越来越类同于苏婉,那满腔复杂的情愫便无法自控了。
他自始至终未能放下苏婉,又因命根子折损,性子越发阴霾怪异。
有了第一次便有无数次,喜时猥亵于他,怒时也猥亵于他。
洛云笑道,“他虽折了那物事,只是,若一心要想折辱谁,总有的是法子。”
听他这般轻描淡写地笑着,苏婉的一颗心像被狠狠剐了几刀,只觉得比听到他哭还更难受些。
方子善曾画了一幅苏婉少女时身着一身翠衣,手中拿着个红石榴泛舟湖上的画,供在密室里,每日里他都把自己关在密室里好几个时辰,对着那画像如拜佛般地虔诚地燃香焚烛磕头祭拜,欲念上来忍不住时,又像狗似的伸出舌头去舔那画像。
这情形无意中被七岁时的洛云撞见过一次,方子善恼羞成怒,在这画像前猥亵了他,叫他看看清楚,便是这女人生了他又不要了他,才使他落到了自己手上。
说到此处,洛云轻笑着道,“我还记得那画像,实在是美极了。不论别的,师父的画工却是一流,当然,见了娘亲后,才知道娘亲比画还更美些。看过那画像,又得知娘亲在江洲时,我曾去找过娘亲,那不过时候年纪还小,也不知道江州在哪里,只是听得别人说在北边,我便傻乎乎地一径儿朝着北边走。”
那时候寒冬腊月,洛云连鞋子也没穿,半夜里逃出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冻得头发眉毛上都是冰渣,一双脚都被碎石扎得鲜血淋漓。当然,后来又被方子善寻了回去,被关在了小屋里三天三夜,这又是后话。
洛云略带苦涩地道,“所以听得舅舅说起幼时与娘亲的旧事,我本来对他没什么怨恨,那时候却不知怎的,妒得恨不能立即死掉。我知他素来爱慕娘亲,又知道我若那样做,他定然活不下去。没想到却真害死了他。”
苏婉只能静静听他说着,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去。
方子善精心培育了一堆蛊虫迷药之类的物事,打算将来用在苏婉身上,那两条蛊虫是洛云眼看着他一天天培育起来的。
洛云十二岁时,方子善把那条白虫在他身上做了试验,并将他送去了城中有名的南院中,逼迫他卖了一年身。说来讽刺,就连“洛云”这名字,都是在南院时起的,一直沿用到如今。
洛云笑道,“不知该不该庆幸,那条白虫却没有娘亲身上的黑虫厉害,我只是毒发了一年,到第二年时,我自己将它吐了出来。”
十三岁时,他终于寻到个机会杀掉了方子善,把他埋在了院中的种着各色药材的花坛里,说来也怪,那些东西自此之后一年长得比一年好。
洛云似乎有些压抑地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并不恨师父,甚至能理解他那种深切求之而不得的心思。若不是,明日就要死,只怕这辈子我也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
苏婉良久不语,无数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要爆发出来,最后却只是颤声憋出了这几个字,“只是……你最恨的却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