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节
李世民倒了一壶酒放在小火炉上温着,舒舒服服的等着妻子换新裙子出来欣赏。
羽毛裙子很适合她。
雪白,毛茸茸的东西和美人非常相衬。
又询问李弘这些羽毛从何处来,显然这不是谁陪葬的旧衣服,地府又没有鸟。
李弘答道:“这不是真正的羽毛,是石中羽。阴山中有一种特殊的石头,敲碎时里面有一缕缕像白羽毛的东西,因其无用,一直都没有人开采。”
会用羽毛做衣服穿的美妇人如果还是自由的,也不会去阴山背后散步。能开采到石料的人只觉得这种羽毛脆弱易断,搓绳子不如棉麻,既不能织布又不能吃,引火连普通的草都不如,至多能攒多点做个毛掸子,可是在阴山背后挖石头的人,又有谁有这份闲心去攒羽毛做掸子?
武曌丢给他一个‘你很机智’的眼神。
至于其他人,则都是很羡慕。
李豫李适纷纷许诺自己的娇妻,等以后也给她们弄一件,这好像不难。
李弘沉吟了一会,如实说了:“伯父承乾在这件事中出力甚多,他现在就在阴山背后看管罪鬼,这主意是我想的,羽毛是他凑的。他没什么话让我带给祖父母,还特意叮嘱我不要说。”
众人纷纷陷入沉默,李世民脸色微变,默然喝酒,长孙无病微微叹了口气,感觉这件裙子似乎变得沉重了。也不知道李承乾是在利用他,还是的确不想让他说。
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滞了。
李旦小心翼翼的过来打岔:“难得哥哥回来一趟,你的宅地现在被那两个女人占着,和我一起住吧。看看我的麦子种的怎么样。”
李治眉头微挑,如果是大哥继位,就不会有媚娘什么事,也就不会有李旦,更不会有李隆基……这种想法虽然有点蠢,却要小心规避,不能让阿耶心里有这种想法。“当初帝王家事,又权势干扰,又被天命干扰,大哥也跟我说过,他是一时糊涂。前段时间我和大哥见面,他还谈起李旦不容易。”
李旦刚揪着哥哥想要溜走,没揪动,只好自行撤退。刚撤退到一半,忽然听见自己被点名,心里一突。
李渊问:“旦儿怎么不容易了?”死掉了三个哥哥最终离奇的继位,不会再有谁像他一样,靠着哥哥各自意外去世而登基。
李治笑嘻嘻的说:“在这镇子里,除了我之外,别人谁不是有一个皇帝爹爹就为之焦头烂额,惶惶不安,李旦不一样。”
众人开始笑。
“我可怜的旦旦,不仅爹娘都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侄子(李显子)也是皇帝,妹妹好像也有点想当皇帝。儿子也是皇帝。”
李旦的眼泪掉下来。差点被母亲的娘家侄子弄死,差点被哥哥的倒霉皇后弄死,差点,哦没有,儿子还行。
别人都觉得他不容易,李诵在旁边不觉得如何,作为唐朝当太子时间最长,长达二十五年,差点是当皇帝时间最短的皇帝,他确实在学睿宗的生存之道。
李弘回来呆了一段时间,又满载而归。拿到的赏赐都是金银器皿,祖先们一致认为他现在已经成穷光蛋了。
……
李诵的字写的很好,德宗李适疯狂沉迷于写诗时,每一首都要太子亲笔抄录下来,这倒是从另一方面保证了父子之间能常常见面说话,太子天天给皇帝记录诗作,就不会被怀疑要谋反。
他现在也继续做这件事,安静低调的神似韩愈——韩愈当初作为史官,给李诵记录了《顺宗实录》。
李纯刚即位时励精图治,也在想方设法搞钱养兵,政府筹办了‘飞钱(汇票)’业务。
帝镇中的皇帝们弄清楚使用方法之后 ,只想深究一件事,那就是这件事中朝廷能获利多少,这倒是不怎么伤及百姓,那些能用得上飞钱、不愿意自己扛着钱行路的人必然是大商人,几百贯几千贯才值得一用。普通百姓出门带一两贯钱,往腰里一缠就走了。
商人们省却了一车车运钱的运费,还有路上可能遭遇的血本无归的劫掠。朝廷可以从中抽成,抽的再多也比运费低廉。这倒是一桩巧思!生财有道。
“妙哉!”
……
又有柳公权给人写的祭文烧到阴间,大文豪大书法家给高官写一篇祭文,或是一份墓志铭,可谓一字千金,写一篇就够吃半年的。皇帝要他们去写碑文,如玄秘塔碑、神策军碑,那给的赏赐更多。
如今柳公权声名鹊起,公卿大臣家里老人去世了,一定要请柳公权来书写碑文,如果碑文不是出自柳公权之手,周围的人就认为其子孙不孝。外国使节来唐朝朝拜,有两件事情必须去做的,除了给当朝皇帝进贡,还有就是花钱买柳公权的字。
如果柳公权新写了碑文,工匠还没刻完,文人们就拎着棕刷小桶和白纸卷在旁边跃跃欲试的等着拓印了。
新任大唐顶流柳公权。
一开始是有人拿着自己的祭文反复欣赏,拿出去给朋友看:“你别看他怎么夸赞我,你看这字,筋骨刚健,锐利端正,变化巧妙。是不是很美?我从来没想到过字能写成这样。”
“这话说得的,你看我的祭文,颜鲁公给我写的!”
死者本人拿着自己的祭文反复观看,甚至还临摹下来。
颜真卿听说这件事,也来看了看:“嗯,好。来我抄一份。”他收集临摹了很多优秀的书法作品。
王羲之也看了看,真是风格迥异,一点都不缥缈。
阎君们本来在安静舒服的休息,元和年间唐朝中兴,重用贤良,改革弊政,重用法度,兵强马壮,他们的工作量少多了。
正在这时候,一群公卿来拜见阎君,他们只是言辞恳切的要求一件东西——墓志铭!自己的墓志铭!还有墓碑!
墓志因为是石料,都被自动识别为非陪葬品,木石都被直接排除,要不然汉朝皇帝早就拿到黄杨题凑盖房子了。如今谁都没拿到自己那又大又方重达百斤的墓志。本来也没什么人要这种东西,自己生平怎样,出任过什么职务,爹妈是谁,祖籍何处,生了几个孩子自己都知道。
一旦是书法家写,那就不一样了。
阎君们很淡定:“这个啊,给你们把墓志铭搬来有点难,将来你们走后也不好处理。”
这帮老头竟然当场哭了起来。伤心的就好像被人抢了心爱的玉石。
“阎君慈悲。”
“呜呜呜呜呜”
“我一生清正,死后也无欲无求,只有这一点心愿,请阎君垂怜。”
阎君们互相迷惑的看了看,凡人的行为总是让他们感到迷惑,不认识这些人,大概记得都挺好:“既如此,可以让鬼差带你们去人间拓印自己的墓志铭。如今天下太平,鬼差有空。”
文官们各扛了十斤上好宣纸、揣了几根墨块,打点了鬼差,不仅拓印了自己墓碑墓志,还悄悄的去把别人的和寺庙里的碑文也拓印了一些。
回去时互相感慨:“我死的晚,柳公权的字更好看了。”
“哎,我这篇写的也好,只是溢美之词太多,有点不好意思挂出来。”
第283章 李泌+偷贴
李豫和李倓似乎给子孙们做了个好表率,兄弟都能如此情深, 何况是父子呢。死后的生活和人间不同, 读书看报, 关心国家大事,顺理成章的依照新的制度来生活。
太宗已经探索过地府, 把一切都讲解清楚,也告知了一切应该知道的事。
李世民依然亲自叮嘱新来的子孙:“唐朝结束之前,你们都出不去。唔, 这是阎君没必要的过分谨慎, 不用担心这些事, 汉朝时他们的人才不足,很担忧皇帝会抢走他们的人才, 到现在人才济济, 早已不担心, 只是还没更改策略。显然汉帝不希望更改。你们留在这里生活, 读书练武要继续,虽有祭祀, 也要学习耕种, 凡事多做手工不要一味用陪葬金银去买。不爱吃的祭品可以拿去卖了。”
李诵:“是。”
然后从地府的肉食来源, 讲到地府的种植业畜牧业和矿场, 以及对儒释道三家的压制。
“阎君们看似单纯, 实际上很巧妙的压制宗教,他们推崇的和李唐推荐的一样,也是道家, 但在这方面,百姓相信阎君们就是神仙。” 目前没有任何一个道士可以占据山林,或是徒众成百上千,青石山中的修行人没有凝聚力,而且都乐于为阎君效力。
李诵:“阎君……是神仙吗?”
李世民点点头:“起码有六个人是。一共十二名阎君。”
他继续说:“监督你们练武这部分,由雉奴,李治负责。李旦教你们农桑。武曌负责整理图书和邸报。李隆基在那边修假山,你们不要帮他。”
李诵:“是。”他挺好奇,则天皇后居然毫发无损,还精明且漂亮的坐在旁边。但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就好像她这样是顺理成章。
李世民又说:“赵飞燕美艳泼辣,你要注意分寸。前朝皇帝们的忌讳不多,自己琢磨。秦汉和三国、隋朝皇帝都在此处,南北朝十六国的天王都在别处,具化飞灰。我们唐朝和秦、汉的关系都不错,不要参与他们的矛盾。汉朝内部分为几派,聚在一起时容易产生口角。只有汉哀帝除外。”
李诵:“是。”
“汉哀帝逮谁骂谁。”唐太宗微微一笑:“皇帝们的官职简表去和武曌要。”
武曌严肃的点点头。
太宗示意自己说完了,别人可以说了。
李治悠然道:“宦官和被逼退位是个好话题,唔,体弱多病也可以一起聊养生。”皇帝当时间长了,就不会聊天。真的,都是别人哄着皇帝聊天,来的每一个都是被几百人上千人哄着的(其他人没资格去哄皇帝),与人平等的交谈是个问题。
武曌微微一笑:“我和别人聊不来养生。”和皇帝们谈不了皇帝的共同话题,和标准的、不干政的好皇后也谈不来,只能聊聊享乐以及赚钱。恰好能聊这些事的皇后是最活跃最有用的。
李诵差异:“则天皇后寿享极长,令儿孙辈望尘莫及,在历代皇帝中首屈一指,为何谈不得?”
武曌笑的更愉快了:“这个嘛,他们只想和同病相怜的人一同感慨韶华易逝,光阴苒冉。”
李诵:“是。”
德宗李适生前就爱写诗,现在继续读诗写诗,看祖宗屋里的《游海府集》看的满心向往,这是李白等人死后去大海中旅游时,因迷路、危险紧张导致的灵感井喷,很多首诗,写的格外动人,包含了漆黑迷离的未知恐惧的怅惘,并由这怅惘扩散开,激发出的诸多感慨,还有光怪陆离的海景,成群结队的大鱼。
这书皮上的龙篆是龙王亲自写的,龙王还很感慨,他在海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觉得海里如此奇异神秘,有这么多仙气袅袅的东西,或是那么多令人惊惧恐怖,越想越害怕的东西。孤好像浪费了很多年!
这不是诗集,里面还有《龙宫赋》,有诗人们迷离艳丽的幻梦。他们处于对龙王最基本的尊重,以及偶遇的龙篆石鼓文辨认出的内容【我要把你吃了,然后再把你拉出来,这样你就成了我儿子】,没敢把龙宫公主当做女主角,写什么向往之情,或者是缠绵悱恻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龙王互相之间的诅咒有点可怕。
这集子里有两本小说,因为政见和立场不同,一个人写的是龙王对于那些贪图利益出海的人和鬼感到非常怜悯,认为人应该乐天知命,掉到海里死去的人或鬼魂成了海中徘徊的幽魂,迷失路径。另一个人写的则是龙王很鼓励那些出海的船队,认为他们很勇敢,会专门派人把魂魄送回去。
文人往著作里夹带思想是寻常事,但出版这本书的商人有趣,故意把两篇小说放在一起。
李适看的十分向往,和父亲、儿子说:“我也想去海里旅游,看看‘千鳞如龙旋舞’、‘海下蜃楼升乡雾’、‘珊瑚孔中千亿虫,自称海国论短长’、‘翡翠海中琉璃藻,青鱼洄转日影流’,看起来就很适合写诗的样子。”
至于朝政和大唐的未来……前者由太宗操心,后者由孙子负责。自己只能静坐等结果。
李豫道:“你不要急,将来有去的时候。” 自从他的儿子来之后,他无意识的减少了和父亲李亨同处的时间。倒不是记仇,就是觉得不自在。
李倓拎着槊在门口路过,忽然笑了起来:“若在以前,可不敢提着槊在皇帝殿前走过。”
李亨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
李豫悠然道:“倓儿,在哥哥的门口可以走。”阿耶的门口就算了。
窦惠正搂着李治说话,探身听他们说话,听不清楚,还是距离挺远,就走过去问:“你们再聊什么?”
李倓有点不好意思:“太穆皇后,我和哥哥感慨,只有现在才能提着槊在皇帝门口走来走去。”
“哈哈哈哈哈你这傻孩子,宫中侍卫用的不是槊吗?”
气氛一片沉默。
因为真不是槊,是仪刀。环首,双手持柄,刀长无法佩戴,多为直刀,部分刀尖微弯。侍卫们双扶着刀柄,刀鞘抵在地上时,刀环甚至能到他们的下巴。
很威风,很长,不是很粗,非常好看。
李倓挠挠胳膊:“对啊,我忘了。”
窦惠也想起来了,她小时候在周朝(宇文邕)宫殿里见到的侍卫,用的也是仪刀。这!就!尴!尬!啦!她脸都红了。
李豫站起来道:“矛长丈八谓之槊。太穆皇后说得对啊。”
李治问:“斧钺如林,谁看得清楚。祖母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吧? ”
窦惠:“???”你这个强行转移话题可有点生硬。
“好像是的。”
李治也有这种感想:我就说嘛,当皇帝时间长了不如原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