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晨小朋友还是很有共享精神的。
    “姐姐，试试草莓味的。”
    他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口冰沙递到宋兮嘴边，示意她张唇。
    宋兮不由自主缓缓张口，甜甜凉凉的草莓味瞬间在唇齿间荡开。
    顾微晨可爱的嘴角笑的弯弯的，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又忙舀了一勺送到顾微宇嘴边，“哥哥，你也试试。”
    宋兮想起勺子自己刚用过，正想阻止顾微晨，却见顾微宇唇微扬，顺从配合地张嘴，丝毫不介意。
    宋兮微愣。
    抬眸间，未想撞见他正深深凝视自己，一瞬，彼此又悠然挪开视线。
    古旧的时钟敲了十一下，宋兮的心随着钟声沉了沉。
    曲终人散终有时。
    顾微宇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下洗手间，等下送你们回去。”
    看着他起身离开的身影，宋兮微皱了下眉头。
    “姐姐，你看，这些小东西好好玩。”
    顾微晨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的小摆件，指着一个月老形状的小玩偶问：“这个，是什么？”
    旁边服务员笑着答：“投一枚硬币，可以抽签占卜姻缘哦！”
    “我要玩！我要玩！”顾微晨嚷嚷道。
    宋兮无语抚额：“你年纪小小学人家卜什么姻缘啊？”
    顾微晨不死心：“那我帮你卜啊？”
    宋兮怕他纠缠不休，无奈拿出一枚硬币。
    ……
    刚走出冰室，前方一辆宝马亮起了车头灯。
    哔哔……
    循声望去，宋兮发现是来接顾微晨的李叔。
    临走前，顾微晨抱着顾微宇的大腿不肯撒手，小嘴儿噘得高高。
    顾微宇扒开他，半蹲下身揉揉他脑袋，温柔耐心地哄了几句，他才肯乖乖上车。
    望着车消失在暗夜中，宋兮唇边一抹淡笑隐去，幽幽叹了一句，“兄弟情深啊。”
    “吃醋啦？”顾微宇打趣。
    “吃谁的？”她狡黠反问。
    顾微宇选择性失聪，别过脸，舌尖顶腮。
    风在两人间徜徉，他们肩并着肩往回走。
    “你经常回岛上住吗？”顾微宇打破沉默。
    “假期偶尔回来。”
    “哦。”
    “房子里能捐的那些，我已经捐给博物馆了。”
    “嗯。”
    宋兮很深的呼吸一口气，“今晚你回来住吧？”
    顾微宇也不推脱，“好。”
    离岛的船剩最后一班，若宋兮不主动说，他可以去住酒店，若是她说了……
    反正，明天是一定要走的。
    宋兮闻言弯唇，眸间流露出一种单纯的满足，“以后，你可以常回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顾微宇轻笑一声，不说话。
    这一笑令宋兮有些慌了，指甲微微陷进掌心，她斟酌着问：“你……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
    顾微宇眼眸暗了暗，不知如何作答。
    明天，他务必得走，这一去，归期不定。
    顺利的话，半年左右就结束。
    不顺利的话，离别或许就变成永别。
    他的沉默让宋兮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
    宋兮领他去了客房。
    房间是翻新过的，有独立卫生间。
    “你有带衣服吗？”
    “我背包里有衣服。”
    “那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搬一床干净被子过来。”
    “好。”
    顾微宇拿了衣物走进浴室。
    宋兮看了眼他那个黑色背包，蓦地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了他的钱包。
    款式，不是上一世看到的那个。
    翻了翻，里面除了人民币和卡就没有其他东西。
    连预想中的警员证都没有。
    当然，钱包夹层翻遍了也没有掉出她的照片。
    莫名的，她心底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难道，这一世，她跟顾微宇的缘分已经走到尽头？
    浴室里水声停止，一阵窸窸窣窣后，顾微宇直接套条运动短裤就出来了，双腿修长，胸肌上还淌着水珠。
    一抬头，便瞅见阳台伫立着一道身影。
    风拂着纱窗，白色的纱将她纤瘦的身影遮挡，起起伏伏，若隐若现。
    在月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圣洁感。
    顾微宇没想到宋兮还没走，连忙擦干身上的水珠，从包里随手抽了件t恤套上，才朝阳台走去。
    不知是他脚步声太轻，还是宋兮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并未发现他的靠近。
    女孩还未隐藏的忧伤神情让顾微宇心中一动，来不及让理智控制自己，他抬手摸摸她的头：“还不去睡？”
    久违的‘摸头杀’令宋兮神色一怔。
    有瞬间顾微宇觉得自己此举不合适，他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宋兮摇摇头，一束发丝从耳畔落下。
    顾微宇盯着那束发丝，心头微痒。
    他移开视线，抬头望向夜空。
    幽暗的苍穹，一轮明月高挂。
    “今晚夜色真美。”
    宋兮眨眨眼，看向他，“在日本，这句话有告白的意思哦。你该不会，在跟我告白吧？”
    说完，忍不住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逼得人心猿意马。
    顾微宇险些一口气卡嗓子眼，憋红脸才把咳嗽压了下去。
    长时间的尴尬，宋兮清清嗓子：“没想你真的跑去当警察了。”
    “我辞职了，已经离开警队。”
    他说的是实话，接下来，他的资料会消失在警局档案里，换一个身份开启新的任务。
    宋兮怔愣。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顾微宇回避她的问题。
    缓了会儿道：“宋兮，给我讲讲你这五年吧。”
    宋兮一眨不眨看着他，嘴角微微绷紧。
    她娓娓诉说，讲了如何创业，又去哪里找过他，独独没有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我知道五年前，是我不懂处理你和我妈妈之间的事，所以让你不安，让你气馁，让你觉得我不爱你……”
    “宋兮……”
    顾微宇听完已经四肢僵硬，理智在燃烧，想阻止她说下去，又很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订婚，只是希望你能回来带我走，我失约，是因为我受了伤，我真的，有去找你——”
    “每次一到下雨天，我就特别想你。想着你在做什么？会在哪里？”
    “整整五年，我每个晚上几乎都会梦见你……”
    她的语气很淡很淡，眼睫却开始潮湿。
    顾微宇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咬牙开口：“别说了！”
    宋兮嘴角浮起苦笑，全然不顾他的动作，“我跟莫青凌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由始至终，我心里……”
    “我让你别说了！”顾微宇厉声打断她。
    忽然感到害怕，心全然乱了痛了，却明白，如今身不由已，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爱情。
    宋兮逼近他，带着些许期盼望进他眼睛里：“你想过我吗？找过我吗？”
    顾微宇松开她的手，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压低了头，握紧拳心。
    没人知道，他的脑海里正进行着怎样一场思想交战。
    他已经让她等了五年，如何忍心，再让她无限期的等下去。
    他又想起萧晴失去贺航时痛苦的样子，如何舍得，让心爱的她也如此难过？
    良久，他抬头，喉结滚了又滚：“没有。”
    宋兮冷然的笑了起来。
    说到底，是她自作多情。
    说到底，最后割舍不下，无法放开的，只有她。
    “好吧……”
    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她决绝地转身离开。
    ***
    漫漫长夜，叫人如何睡得着？
    忽然，楼下铁门发出‘咔’的一声，宋兮警惕起身。
    猛地想到什么，她翻身下床。
    五点的天还是晕暗的。
    顾微宇将手链放进包，随手将黑色背包搭到一边肩膀上。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猛然一顿，回头。
    女孩还穿着白色睡裙，远远望去，像暗夜绽放的昙花。
    “又是一声不吭就走，你就那么喜欢不告而别吗？”
    “宋兮，我必须赶第一班船回去！”
    他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不告而别，是因为不忍告别，只怕下定的决心，功亏一篑。
    长街一样漫长的沉默，偶尔几声狗吠，只让黎明更显寂寥。
    “那就让我，送你一次。”她咬紧唇。
    清晨的海风有点大，地平线有了日出的痕迹。
    “没想到，五年前没看成的日出，现在看到了。”宋兮笑。
    顾微宇长叹一口气。
    远处船的鸣笛声，预示分别时刻即将来临。
    他转身看她，艰涩道：“我该走了，你早点回去。”
    “我能抱抱你吗？”宋兮不确定地问。
    沉默几秒，顾微宇倾身过去，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她的身子很冷，而他，浑身都在颤抖。
    她带着哽咽赌气似地说：“当初你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可笑地等下去，甚至，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会忘记你的，永远忘记你……”
    “别说了！我求求你！求求你——”顾微宇的声音已然哑了。
    她的字字句句，对他来说都是万箭穿心。
    这个拥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像是做着彼此最惨烈地告别。
    他们默契的松开彼此，头也不回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待船远行，宋兮摊开掌心，被汗水浸透，揉碎的签文上只有四句诗。
    ‘莫恨此心总成痴，终须耐时破还成。
    月老一线姻缘至，牛郎织女会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