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户前站着一道孑然而立的身影。
    琉璃黄般的光线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俊美刚毅的轮廓仿佛被镀上一层柔光。
    贺航望着他，却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见过他一丝不苟严肃的办案态度，也见过他私底下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就是没见过他仰头叼烟颓然忧郁。
    他细细端详了一阵，皱眉：“什么时候沾上烟瘾的？”
    顾微宇转过头，敛去脸上的情绪，指间夹着烟，喷出一口烟雾，笑而不语。
    片刻，漫不经心开口：“我抽屉那些糖，拿去给大熊的儿子。”
    贺航挑眉，打趣道：“之前见你总吃一种口味的糖，还以为你有什么怪癖。现在不吃糖，又改抽烟啦？”
    “反正，也吃不出甜了。”他淡淡开口。
    那语调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失落。
    贺航拍拍他的肩膀：“犯人捉到了，今晚审讯完我们出去轻松下，你来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香洲吧？”
    他声音低沉：“好。”
    饭堂内。
    贺航抬头看了一眼餐牌，朝服务员说道：“来个a餐。”
    付完钱，他手着轻敲柜台等着，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立马直起腰，大方打招呼：“小晴，今晚没回家吃饭吗？”
    这位萧大小姐平日里吃惯山珍海味，居然也会出现在茶餐厅。
    萧晴明明已经见到他了，却忽然偏过头，咬着唇选择视若无睹。
    擦肩而过，贺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后颈，啧啧一句：“这女人的心思啊……”
    紧接着，他端着晚餐坐到了顾微宇面前。
    顾微宇看着他纳闷的样子，将视线投向了萧晴那一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还不理你？”
    贺航眼神带了几分无奈：“臭丫头，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了！”
    “估计还在气你拒绝她的求爱。”
    贺航看向他，孤疑出声：“不会吧？”
    顾微宇懒洋洋挠了下额头：“女人嘛，都要面子。”
    贺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难道真是自己拒绝的太狠，人家大小姐面上挂不住了？
    “诶，你们看，新来的穆警官在看我们呢！”
    “你们说，穆警官有没有女朋友？”
    “这么帅，怎么可能没有？”
    “萧晴，你说呢？”
    萧晴抬眸，迎上对面顾微宇的目光，略有些挑衅。
    “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难道萧晴你知道些什么？”
    萧晴缓缓开口：“不一定是女朋友。”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饭，心头一阵气郁。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会跟一个男人成为情敌。
    ……
    香洲的澜桂坊，聚集各色各样的大小酒吧，大部分属于中高档，出入的多是外国人，白领，还有名人，有的酒吧甚至实行会员制。
    夜幕低垂，霓虹跳动，这座海滨城市却没有因为夜的到来而沉寂，反而开启了另一段奇妙的时光。
    贺航带顾微宇去的是一间正规的轻酒吧，同行的还有一位同事大熊。
    大熊是位胖胖的中年人，已婚，育有一子，为人粗犷率直。
    酒吧里放着优雅的轻音乐，三人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叫了两打啤酒。
    大熊直接拉开啤酒拉环，朝顾微宇举杯：“穆警官，来，我敬你一杯！”
    顾微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下了班就不要叫警官，直接喊我阿宇。”
    “是是是，来，干了。”大熊豪爽道。
    顾微宇拿起一瓶啤酒，与他轻碰了下，仰头喝了起来。
    大熊一沾酒话就多，也不拘谨于身份，抓着顾微宇聊了起来。
    “阿宇，你是哪里人？”
    顾微宇舔舔嘴唇：“厦城人。”
    “哦，我去过，挺漂亮的城市。回过家没？”
    顾微宇：“没，很久没回去了。”
    “为什么不回去呀？”大熊随口一问。
    顾微宇将啤酒瓶放回桌上，背靠向沙发，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淡竖纹衬衫，普通的衬衫，却给他穿出了高级感，在昏暗的灯光下，那质感看着深沉，疏离。
    长睫微垂，似隐藏着某种情绪。
    封闭式训练三年，后来又是大大小小的任务，五年来他几乎没停过。
    唯一一次回厦城，还是训练结束的那一年。
    被刻骨的相思煎熬，他忍不住偷偷跑回去看她。
    可那个时候的她，已全然不是记忆中的她了。
    她画着淡淡的妆，踩着高跟鞋站在人群中，宛如自严寒中脱胎换骨的梅花，冰姿玉骨，傲雪凌霜。
    隔着汹涌的人潮，却是他无法匹及的距离。
    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莫青凌，他们并肩而立，一起创业，一起出席各种大小宴会。
    他跟踪她去了一间餐厅，看到她跟莫青凌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莫青凌将切好牛排递到她面前，她的眼角眉梢在春光中染上笑意，岁月静好，却深深刺痛他的心。
    原来她的心中已为他竖起了墓碑。
    兴许十七岁的时候，他还能冲上去霸道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走，再将那人打趴在地上让他分不清东西。
    但经过几年磨练，有些情绪已然能控制。
    他无法陪在她的身边，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实在没有理由嫉妒，也没有理由生气。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逐渐认清一个事实。
    她并没有那么爱他，甚至没有亲口说过爱他。所以才会在那天失约，才能那么快地忘记他，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
    宋媚云说的对，若不是他死缠烂打，她心生愧疚，根本不会同意跟他交往。
    他还自不量力去调查她的身世，差点害了她，又令自己陷入一败涂地，但凡那条手链一天在他身上，他都不能接近她，给她带去危险。
    舍不得，放不开……心如刀割。
    可天意如此，选择成全，那就天涯各自安好，不再打扰。
    顾微宇听见自己灰败的声音：“没时间。”
    大熊打了个酒嗝，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听说你办的都是国际大案子，这国际大案子是不是更危险啊？你家里人就不担心吗？”
    顾微宇不以为意：“干这行的，哪有不危险的？”
    大熊叹：“你小子有这副好皮相，当什么不好？当警察？脚踩在刀尖上，心抵在枪口上，一不小心就送了命。”
    最后一口酒饮尽，顾微宇将啤酒罐捏扁，往桌上随手一扔，“孑然一身，怕什么，死了也死的其所。”
    “真羡慕你们俩，无拘无束，哪像我，回家晚一点都要被老婆骂，每天夺命call。特别是有孩子后，孩子每天都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老婆就会跟我吵。”大熊摇了摇头笑，脸上出现酡红。
    说着说着，又是两杯酒下肚。
    “我也想天天陪着他们，但一有什么案子，有时跟踪犯人就是四五天回不了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累，但每次破案捉到犯人，那种满足感是无法形容的。”他叹道。
    贺航深有同感地拍拍他的肩。
    “保护了大家，就是守护了小家，你儿子长大会以你为荣的。来，干一杯。”
    他举起酒杯，忽然瞥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