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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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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用过晚膳,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去了八大街的暗室。
    许承既没被捆着,也没被绑着,更没被吊着,只是被关在暗室里。虽然没有人钳制,但他也不敢自杀,他被抓来那一日,有人就告诉他,若是他死了,他一家老小也不必活了。
    这威胁实在是管用,能掐住他的软肋。
    他不知道是谁抓了他,只觉得抓他的人很厉害,毕竟他在做那件事情之前,已经将他的一家老小都偷偷安置好了,他自己感觉不妙时立马想逃,但被人抓住了,他一家老小也被人找到了,且拿着每个人随身佩戴的东西扔在了他面前,让他死都不敢。
    有人审问他,但他留了个心眼,说要见他们的主子,只要见到了人,他就招。
    他不能就这么招了,他就算死,也要给家人留个活命。
    顾轻衍来时,天色已黑,他一身墨色织锦,似融入了夜色中,唯独腰间佩戴的吉祥结,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暗室的门打开,许承立马转过头,当看到的人是顾轻衍,他跟见了鬼一样,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恐慌。
    顾七公子温和知礼,才华满腹,名扬天下,是走在阳光下如骄阳一般的人,谁能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他缓缓地现了身。
    这样的顾轻衍,周身气息冷清又暗寂。
    许承也算是见过几次顾轻衍的面,但还是为他阳光与黑暗一线之隔而震的许久没收回魂儿。直到顾轻衍坐下身,平淡地开口,“许公说吧!我答应你若是招了,保你一家老小送去无人打扰的地方过平安的日子。”
    许承要的就是这个,顾轻衍知道。
    许承攥了攥拳,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惧意,“七公子说话算话?”
    “自然!”
    语气虽平淡,但给人只要他答应,你就不必怀疑,一定能做到的感觉。
    许承相信了,咬牙说,“六年前,科考舞弊案,我受人牵连,锒铛入狱,本以为此命休矣,但在狱中,却有人送信给我,告诉我,会救我免罪,只不过,我要答应他做一件事情。我那时举目无亲,本是等死之人,忽然有人给了我一线希望,不管是什么,我都先答应了下来。后来,那人果然把我救了出去,条件是让我自己去投身三皇子府上,做三皇子的幕僚。”
    顾轻衍点头。
    “我出了狱中后,便按照那人所说,去了三皇子府上,三皇子正在招募幕僚,我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三皇子见了我后,便收了我。也同时安置了我的一家老小。我当初以为救我的人是三皇子,便一心给三皇子卖力,以报答他的解救之恩。却没想到月前,忽然有人找到我,说我这颗棋子安插在三皇子府这么久,用我的时候到了。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救我的另有其人。”
    顾轻衍又点头。
    许承深吸一口气,“我对三皇子本抱着报恩之心,效忠许久,有了很深感情,便说要是对三皇子不利,我不同意。那人说,要杀的人是安小郡主,让我放心做,与三皇子无关。那人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暗中给大昭寺伙食房的一个叫忘梭的小和尚,威胁他,让她给安小郡主投毒。那人又说,六年前能救了我,如今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哪怕三皇子也保不了我,我没的选择,也就答应了。”
    “那人是谁?当年在狱中是怎么给你送的信,月前又是怎么联络的你?”
    “当年在狱中,是一个狱卒给我传的话,我出狱后,那狱卒就死了。月前那人亲自找的我,在夜晚,闯进了我的房间,黑巾蒙面,只露一双眼睛,我不知他的身份。”许承道,“那人谨慎的很,找了我三次,前两次黑巾蒙面,后一次我根本就没见到他的面容,只是清晨我醒来发现床头枕边放着一包毒药,我没的选择,相信他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与我全家老小。只能依照他的话去做。”
    顾轻衍蹙眉,“六年前那狱卒的叫什么名字?月前找你的人黑巾蒙面外,有什么特征?你既能做三皇子幕僚,也不是无能之辈,洞察力自然该有的。”
    “那狱卒我后来打听了,叫徐三。月前找我的人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对了,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我天生鼻子灵通,对人身上的气味很是敏感。”
    顾轻衍扬眉,这才听到了最有用的。
    第二十九章 安平(二更)
    顾轻衍从暗室出来,吩咐人明日将许承送去给江云弈,便又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正要歇下,听孙伯禀告顾七公子又来了,她拆卸发簪的手顿住,纳闷,“他走了一个时辰了,如今又回来了,做什么?”
    孙伯摇头,大晚上的,不比白天,他还是顾及小郡主的清誉,毕竟二人未大婚,他没直接将人请来内院,而是让顾轻衍在前院的报堂厅里等着,“七公子一定有要事儿,否则也不会折返回来。”
    安华锦点头,又将拆卸了的发簪插回去,起身去了前院。
    顾轻衍正坐在报堂厅喝茶,里面掌着灯,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姿态随意散漫,举止有一种闲适的风流。
    看起来,不像是出了多重要的大事儿。
    安华锦迈步进了报堂厅,对他扬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
    “很重要的事儿。”顾轻衍抬眼瞅着她,“这件事儿可能有点儿麻烦。”
    “嗯?”安华锦坐下身,“你没回家而是去了那个地方?又从那个地方回来?是审问许承去了?审问出来的事情看来事关我了?”
    “聪明!”
    安华锦撇嘴,“我早就告诉你我鼻子异于常人,你没沐浴就来,我自然猜得到。”
    “许承的鼻子与你差不多,似乎也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
    “嗯?”安华锦好奇了,“他招了什么?”
    “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顾轻衍陈述,“这般话语,你想到了什么?”
    安华锦猛地面色一沉。
    顾轻衍轻叹,“看来,你知道了。”
    安华锦抿唇,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这两日我没被毒死,是我命大。”
    “可以这么说。”顾轻衍点头。
    这种十分混杂气味的人,掌心有茧子的人,身量精瘦的人,除了声音粗嘎对不上外,其余的都吻合。许承说的蒙面黑巾人,安华锦在大昭寺见过,不止见过,还把他带回了安家老宅。
    那个人是忘尘,顾轻衍帮她给改了名字,如今叫安平,大昭寺的主厨。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就在自己家里。
    安华锦把自己给气笑了,“你说,我是不是傻子?”
    顾轻衍也笑了,“不算,至少事发后,你心血来潮要了他,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也是!”安华锦心里舒服了。
    还有哪里比将人留在自己家里跑不了更好擒拿的?不过,她把害他的人要到了自己家里养了几日,也是没谁做的出来了。
    她该感谢许承有一副洞察力,还有一个好鼻子。
    掌心有茧子,可能是练剑磨的,也可以是颠勺颠的,声音粗嘎可以用药物变声,大昭寺常年有烟火气,熏着熏着,人身上就染上了,而有油烟味,正也是在厨房熏出来的,至于有熏香味,显然是为了拿熏香掩盖身上的气味。
    一个少年,这么有心机,也是少见的了。
    只是可惜,他找的许承,长了一副异于常人的鼻子。
    安华锦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顾轻衍点头,跟着站起身。
    安华锦将安平带回来后,孙伯也十分喜欢,并没有亏待他,将他安排在了落叶居,安家老宅的下人都很喜欢他,没人为难他,从他被安华锦带回来那一刻,就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安平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答一句,不问的,绝不多言,不是多话的人,性子也沉稳。安家老宅没什么活计,他只负责在安华锦想吃素斋的时候下下厨房。
    他喜好读书,所以在孙伯知道后,命人给他的落叶居搬了不少书。
    今日,安平也依旧在读书,并没有歇下。
    顾轻衍和安华锦来时,便看到了窗前映出的少年读书的身影,看起来很是认真。脱下了僧袍,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青衫,看起来有着书院学子的影子。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对顾轻衍说,“安家虽是将门,但也喜欢读书人。”
    顾轻衍没说话。
    安华锦来到门口,门并未插着,她自己伸手推开门,这才似乎惊动里面看书看的入神的少年。
    安平猛地站起身,见是安华锦和顾轻衍,立即放下书卷见礼,“小郡主!顾七公子!”
    安华锦没说话,来到桌前,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书看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安平,你很喜欢读书?”
    安平点头,垂下眼,“回小郡主,是的。”
    安华锦浅笑,“看来你以后读不了了。”
    安平抬起头。
    这一双眼睛,青黑纯澈,看的很是干净,不像是做坏事儿的人。
    安华锦偏头对身后顾轻衍问,“你看,他像不像你?”
    顾轻衍:“……”
    “做了坏事儿,还是一副能够伪装的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安华锦道。
    顾轻衍失笑,“你说像就像。”
    安华锦回转头,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盯着安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安平脸色平静,没说话。
    “明明会武功,且武功很好,偏偏仿佛没有武功,待我闯进来才发现我们来了的惊讶模样。”安华锦想撕开他的伪装,“年纪轻轻,替谁卖命这么卖力?”
    安平低下头,依旧没吭声。
    “替人卖命,总有所求,你求的是什么?”安华锦语气漫不经心,“是为了活命,还是别的,是想一辈子靠着厨艺名扬天下,还是有朝一日以读书人的身份登天子堂?是求寻常日子,还是高官厚禄?总有所求,说说。”
    安平依旧低头不语。
    “哑巴了?”安华锦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将你的手斩断,将你祖宗八代都查出来,将他们的坟都刨出来暴尸?看看你到底是嘴硬不说话,还是替谁如此效忠卖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安平终于又抬起头。
    “我的性子呢,不太好,你想必有所耳闻,我对自己人的耐心多点儿,对不是自己人的人,素来说砍颗白菜,绝对不砍萝卜。”安华锦眉眼冷清,“说吧!你就算不说,也能查出来,至于后果,我刚刚说了,你自己掂量。”
    安平又垂下头,袖中的手攥起来,细微可见肩膀轻轻颤动。
    顾轻衍走进来坐在安华锦身旁,“据说张宰辅有一幼女,十五年前,爱上了一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张宰辅不同意,阻了那书生的前程不说,还棒打鸳鸯,被张小姐知道后,气愤之下,与那书生私奔了。张宰辅一气之下,将他的幼女逐出了家门,言从此张家再没这个人。”
    安平猛地又抬起头,一双眼睛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顾轻衍。
    “书生的老家在淮河南岸,与张宰辅老家是一个地方。书生带着张小姐回了老家,书生不是死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家传一手厨艺,很是了得。但因张宰辅的关系,夫妻二人很是受当地父母官的照顾,哪怕一手厨艺,也没有人聘用他。日子过的十分凄惨。张小姐是个刚强的性子,哪怕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死活不回去。且给书生很快生了个儿子。这般过了三年,又怀了二胎,但因为一场风寒,无药可医,城中也没有大夫愿意给看,最终一尸两命。”
    安平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书生用仅有的积蓄葬了张小姐,带着儿子无奈地离开了淮河老家,四处谋生,两年后,他儿子五岁时,遇到了一个怪人,人称怪疯子,看中了那孩子的资质,要收他为徒,书生那时穷困潦倒,且身子有病,恐怕自己时日无多,熬不下去了,咬咬牙,答应了。于是,那怪疯子就带着孩子走了。”
    安华锦也有些吃惊地看着顾轻衍,怪疯子?是教她被爷爷说成邪门歪道的怪疯子?这天下可真小。
    “七年后,少年找到了书生的下落,原来书生在当年他离开后便在京中大昭寺出了家。且一手厨艺被大昭寺所用,成了大昭寺的主厨,很受诚太妃称赞,也很得京中贵重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喜欢。他与父亲相认后,又去找怪疯子,才得知他死在了南阳,于是,为了孝顺父亲,便也留在了大昭寺。在他父亲死后,他本要离开,却被人钳制,继续做了大昭寺的主厨。”
    顾轻衍说完,轻淡地笑,“若是我没猜错,你的好外公拿你父母的坟墓威胁了你,让你为他做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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