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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是陡然闯入的生人,她于沈辞又何尝不是?
天纵奇才,纵横疆场的少年将军,正是初露锋芒的时候,一朝被折了双翼困在京城这金笼,四处虎视眈眈,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想挑他的错处,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姓沈,他坐在镇国公世子这位子上,就注定他要在这薄冰面上走稳了。是以除却他从边疆带回来的人,满京的人他一个也不能信。纵使他比同龄人要沉稳些,可也毕竟才十四,一时之间心境难免孤独。谢杳正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小姑娘底细一干二净得简直当真像是为了陪他而来。他是她所见的第一个外人,是以沈辞也顺理成章地把仅剩的那些信任统统交付到了她身上。
她是他漫漫长夜里留的那盏孤灯,然最危险也最可惜的便是,那时这盏灯并不自知。
两人并未约定什么,只是自那夜后,谢杳去到镇国公府时,十次便有八次碰的上沈辞。她去的本就没什么规律,只在没人看着她时溜一趟放放风,又或许是晚间辗转难眠,披衣而起。
沈辞也并非是有意等她,不过是此地清净,他便日日都来练剑,有时心烦意乱,也来这儿安静一会儿。
两人便常常不期而遇。他练他的,她玩她的,练累了玩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沈辞存了心引着谢杳多说几个字,天长日久,谢杳的话总算比从前多一些了。
两人常常并肩坐着看银河的那片草地枯了又荣,不觉又是一年春。
谢杳坐在桃树低处斜叉出的枝上,晃荡着两条腿,一岁过去,她又拔高了一点儿。她一面小心啃着手里的果子,不让汁液流到手上,一面看沈辞在树下练剑。看了一阵儿觉得无聊,便故意蹬了几下,踢下开得盛极的桃花来,落红纷纷,挡他视线。
剑锋倏地划过,端的是凌厉无比,将缓缓落下的一朵花儿从中劈作两半,沈辞收势,拄着剑颇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她。
谢杳正巧啃完最后一口,剩下的果核随手往下一抛,拍了拍手,意犹未尽地在枝头挑了开得最好的一小枝花折下,这才心满意足起来,看都未朝下看一眼,只一声“接着”,话音刚落,整个人便从上头一跃而下。
沈辞怕伤着她,忙将手中剑扔下,往上一个纵步,恰接了个满怀。
谢杳站定,趁机用沈辞的衣摆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裙,抢在沈辞发作之前,将手中那枝花递到他面前晃了晃,“接住我的谢礼。”
沈辞十分被动地接过花来,看着谢杳大喇喇地去端了树下案几上的一盏酥酪,只尝了一口,眉眼便弯起来——沈夫人在边疆待得久了,做的吃食味道偏重,不过手艺一如既往地精湛,很是合谢杳的口味。
他常叫人备着吃食,练剑时亲端来,说是间隙吃,实则都是为谢杳时不时地突然到访备下的——沈辞心想,小孩子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是万万不能短了她的。
只是后来被沈夫人得知,一方面心疼儿子,一方面着实是太闲散,便日日亲做了给他加餐——沈夫人心想,小孩子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酥酪自是只有一份的,谢杳毫不客气地吃了个干净,在桃树下窝着。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沈辞练了半套剑,发觉背后毫无声息转身去看时,她已沉沉睡了过去。
沈辞叹了一口气,解下外袍,披盖在她身上,一朵桃花恰恰落在她发间,他替她轻轻拂去,又十分自然地顺手用拇指揩去她嘴角沾上的酥酪。
小姑娘睡着时安安静静的样子还是十分讨喜的,沈辞放轻了脚步,刻意走远了一些接着练剑。
掐着时辰,又去将她唤醒,好早些回府,以免被谢夫人发觉。沈辞这一顿心操下来,望着小姑娘急匆匆钻回去的身影,不禁十分感慨。
本以为是个被方士坑蒙拐骗自闭了的孩子,没成想,分明是个被方士为民除害镇压了的魔王。果然愈是压抑得狠的,愈是接近本性。
桃花开落,枫红雪又白。谢杳十二岁的生辰就在眼前,因为知晓这次生辰意义非同寻常,沈辞特意问过了她想要什么生辰礼。
彼时谢杳捏着一小块芙蓉糖糕,刚咬了一口,支支吾吾想了很久,才含糊道:“带我出去玩一趟。”
沈辞想也没想一口回绝,甚至还训了她一通,结果小姑娘硬生生又回到先前自闭的状态半月。
人是沈辞好容易一点点引得活泼些的,两年心血霎时白费,沈辞颇有些头疼,看着小姑娘垂着眼不怎么搭理人的样子,终是松了口。
一来二去,最后说好,日子挑在她生辰的前两天,只出去小半日,不惹事不生非,看看便回。
真到了那一日,沈辞才知,不惹事不生非这一句分明是白说的——他忘了小姑娘是从未出过门,只是只纸老虎,真真儿送到外面去,便半步也走不动了。
将谢杳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出来,是费了沈辞一番心思的。可如今男装打扮的小姑娘站在路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竟拔不动腿,只一眨不眨地死死看着沈辞——幸得那双凤眸替她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