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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掩映,阳光便从间隙里撒到她脸上。这个年纪上的孩子本是粉圆可爱的时候,可谢杳一双微上挑的凤眼,还未完全长开,瞧着便莫名有了几分清冷疏离的味道。
谢盈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在谢杳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一面摇了摇她,一面道:“这外面还是有些冷的,你竟又在这儿睡着了,风寒怎么好得起来?”
谢盈名义上是谢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是从襁褓中便抱回来同谢杳养在一处的,依谢夫人的意思,权当是做个伴,冠以谢姓,一应吃穿用度也相差无几,俨然是当二小姐的架势,是以府上下人也都称一声“二姑娘”。
谢杳睁开朦胧的睡眼,一言不发,任由谢盈将她一把拉起来,往屋里走。
川贝雪梨搁足了糖,谢杳安安静静地一勺一勺喝了个干净。谢盈撑着下巴看着她喝下去了,才道:“我要随李娘出府一趟,回来给你带红豆酥,好不好?”
谢杳抬眼看她一眼,将空碗放回到食盒里,开口道:“桂花糕。”
谢盈两个梨涡又深下去,应了三声好,提着食盒往外走,末了又回头嘱咐了一句:“你若是困了就在屋里睡,夫人早便歇下了,大人又不在,你再睡外头,可没人管了。”
谢杳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一看便知并没能将这话听进去。她情况特殊,闷得久了,平日里做事情难免我行我素一些。
谢盈前脚刚走出去,谢杳便去了后园,轻车熟路地爬过最里头的那处假山——后园的后墙与这假山间的缝隙堪堪容得下一个成年女子,于十岁的谢杳而言倒是绰绰有余。
她扒开枯草堆,露出里头的狗洞,毫无心理障碍地钻了过去。
这狗洞她也是两年前才无意发现的,便是连谢盈都没告诉,时不时便借它钻到另一头去透口气。这位置隐蔽,她又十分小心,还从未被发现过——一旦被父母亲发现,怕是能打折了她的腿。
狗洞连着的是另一处园子,一看便是荒废了有些年头的,杂草丛生。谢杳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带了笑,随手拔了一根草在手指上绕着,自打她第一次过来便发觉,这处府邸比之她家高了不知多少规格,后园足足是她家后园的三倍大。
一处巨大的无人居住的府邸,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无异于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尤其是对谢杳这种从出生禁足到现在的。
后来她旁敲侧击地问了母亲才知,这府邸本是前朝一位亲王的住所,一荒废便是几十年。
自那以后,谢杳便安了心,十分有计划地用了两个月,将那府邸断断续续探了一遍。只是平常仍只到这狗洞后的后园里玩儿,一是因为来回方便,二是因为荒废久了的宅子总是有些阴森的,走远了难免心惊胆战。
只是她不知,这宅子也阴森不了多久了。
元平十年的初春,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宫里一道圣旨在京城乃至整个兴朝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恰如第一场春雨落在刚刚解冻的湖面上激起的涟漪——一层叠着一层,未平又起。此后春雷滚滚也罢,雨过拔苗也好,都是这场春雨下应有的。
兴朝重文轻武,即便是同一品阶,文人的地位也要比武将高出一截去。只一个例外——镇国公沈征。坊间都道沈家一门是武曲星下凡,早在前朝便是掌了大半兵权,前朝废帝昏庸无道,大兴的开国皇帝算是沈家一手扶上来的。
不过沈家也算知情识趣,虽是得了个镇国公的世袭爵位,却未留京城不说,还自解了大半兵权,自请镇守西北。
只是开国后这几十载间边疆不宁,满朝上下唯沈家可用,年复一年,沈家手中的兵权又隐隐有膨胀的架势。
这道圣旨显然是蓄谋已久,寻了个相当漂亮的借口——称圣上龙体不适,真人卦象卜得京城须得有一命格特殊之人旺旺气运,至于是怎么个特殊法儿说得玄乎其玄,简单来说,就是要一将门之子镇一镇——于是便冲喜似的请镇国公将自己十四岁的嫡子送进京来,又十分体贴地以孩子年幼,要有母亲照顾为由,“特准”镇国公将自己夫人也一并送进京。
沈征统共就三个儿子,且庶长子早几年战死沙场,嫡子便只沈辞这一棵独苗苗,幸而这独苗承袭了其父的将才,年纪轻轻便已立下了不少军功。
随父征战多年却被迫年幼的沈辞同沈夫人这一进京,与质子无异。
坊间倒是探不出这其中那么多勾心斗角,只是对镇国公这一家子好奇得很,纷纷猜测着这位世子是何模样——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们打小在泼天的富贵里养起来,多是谦谦君子一类,而沈辞不同,虽是顶尊贵的出身,但边疆的风雨十几载如一日地浇下来,怎的也得浇出一副铮铮铁骨来。遑论早便传言镇国公世子乃是天纵将才,京里一波又一波传回的战报无形中便给沈辞蒙上了两分传奇的色彩。
眼见着沈家未来的希望进京的日子定了下来,皇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恰批了与谢府相接的旧王府为新的镇国公府,亲题了牌匾,又拨银无数,能工巧匠流水一样送进来重修国公府——就连谢府也跟着沾了光,重修了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