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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温自华在这世道里讨生活,吃尽了苦头。虽说他出身平平,可也过了十年大少爷般的日子,他不懂如何租房、如何找工作,买菜买米、生火做饭也不利索,好在,他聪明又勤快。
开始他只能先去工厂里打零工养活自己,每日机械般的作业不仅没有磨灭反砺就了他的意志,他学着做饭,渐渐也练出一手好菜,冬冬夏夏,他还跟着近里的妇女们去河里洗衣服,人人便都认识了他,且喜欢他,妇女和老太太们抢着要帮他做媒,他说自己年纪还小,又过得清贫,还是一人的好。
过去两年,他便帮人写写东西,后来经他从前的老师介绍,去到一所私人的小学堂里教书。微薄的薪水一面要度日,一面还要攒钱四处打听、南下寻家。然数次找下来,皆是无果。
但是那段短暂的时光却是他顶快乐的日子。他身体不用挨饿受冻,心里头也是自由的,他并无太大的报复,心愿唯二,一是教导好班里一群孩子,二便是找到失散的亲人——找到他弟弟,和他一块回家去。
道边的桂树香过一场又一场,一晃又过去几年,温自华已是街道里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他生的端正,性子温和,又是个教书先生,他反像个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家里来说亲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这天他刚到家,后脚邻居家的李婶走进来了,她早早套上了深色的秋装,又嫌热,撸起袖口,斜倚在门边先同温自华唠嗑。
“午后下过一场雨,我帮你把院里的衣裳收了,待会给你抱来。”
温自华脸上柔和地笑道:“多谢您,进来喝杯茶吧?”
李婶等的就是这句话,二话没说拉开书桌边的凳子坐下了,温自华给她端来茶水,她看一眼,不急喝,开口就是惋惜又焦急的语气:“哎,你说说你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不成家哪行啊?吃了饭没人给收桌子洗碗筷,像今天下了雨都没人在家里头帮收衣服。”
温自华轻笑道:“我自己都会做,再说,下雨了不是有您帮我收衣裳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呀。”
“这话说的,婶子也只能帮你收收衣裳啦!哪有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娘子可心?”
李婶俯身来拉他的手,温自华却起身避开她道:“茶凉了,得添点。”
李婶一掌心盖住杯口,瞪他道:“你可别转了话头,你的事我们都上心呢!从前给你提过不少家姑娘了吧?你都瞧不上眼……”
温自华插口道:“哪里是我瞧不上人家?是我不敢高攀,况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一人能做,两人就做不得了?我们都知道你想找到南边的亲人,可你也不能为此不娶亲呀?你也二十有四了吧?你一日不找到家,一日不成亲?那得熬到什么时候?你娶了老婆,万事有人帮衬了,你也好更撒得开手。”
她站起来,像是要把温自华逼到墙边,矮小的身体气势颇大,“你得听我们劝,我总不会害你——你看看,看看这位姑娘……”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她不知又收了哪方的好处,总之她手里这张照片里的姑娘,她从前肯定是不认识的,她现在可能也不认识,但她能将她和她们家夸出百花齐放来。
“多好的姑娘,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才十六岁,二八年华呀,可你别看她年轻,她娘跟我说了,家里头什么活她都会干,洗衣做饭一把好手……”、 “她家里头条件不错的,对女婿没什么太多要求,只求工作稳定、性情温和,将来待他家姑娘好就行,你正合适!”
她夸夸其谈,温自华自顾点头微笑,他对照片上这位姑娘说不上喜欢,但也觉得合眼缘,在李婶的一番狂轰滥炸之下,他逐渐也被说动了。
“那我帮着搭搭线,你挑一个好日子上人家去拜访一趟?”
李婶见温自华点头应了,别说有多欢喜,秋日稍干的脸皮上,笑地皱褶深深浅浅刻下许多道,她笑着奔出去,面上都带着喜庆了,好像要娶亲的是她家儿子。
她临走说:“家里头腌了点咸鸭蛋,过两天好了给你送来!”温自华道:“呀,那我可有口福了。”
把她送走后,温自华关上房门,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火车票,他今日出门买的,两天后出发去南边,这次是更南的地方,一来一回加上找人,怕是要花上一个月。
他捏着手里的那张票,静静发笑,好像这张票的目的地那里,他的弟弟就在等他了。他怀抱着满满的希望,又想起李婶介绍的姑娘,更觉日子很有盼头:若这次找到亲人回来了,就去和那个姑娘见一面吧。
两天后,李婶抱着只缺了道小口的白陶碗,里头有四五颗青色的咸鸭蛋,她咧笑来敲温自华家的门,并无人应,她于是透过窗帘看进去,房间里收拾得很齐整,不过温自华的房间永远都很清爽的,李婶没多想,便将那碗咸鸭蛋搁在他窗台上了。
温自华坐上南下的火车,车里开始拥挤进来很多人,大小包裹挤着大小的人,挪脚的空隙都没有。
温自华于窗边睡了一刻,正值日落日分,外头的夕阳煌煌照进眼皮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