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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温自华的命运又再次和一个陌生的女孩绑在了一起。他们还给他改了名,有了新名字、新身份,他好像永远同过去的人生割裂开了,可温自华并不敢忘怀。
风雪渐消,又是春回大地。宅邸外头的那排树沉寂着,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并不开花,到了五月还不开,温自华没有看到他想象的满树缤纷,莫名很着急,最常找到院子里的花匠,问:“这树怎么不开花呢?”
那花匠答:“才植的树,得等几年,树底下根扎好了才能开花呢。”
温自华听了,乖巧地点点头,若有所悟。阳光照到房子玻璃上,炫目晃神,阳光那么暖,无根之人却是扎不了根的。
不出几年,待他极好的夫人病重了。即将撒手而去之际,她也叫温自华去她床前,拿凉得暖不住的手握住他的两只小手,平时她总是轻轻柔柔地握住,此刻她却捏得很紧很紧,她看起来并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
几年里,她一瞬老了,好像她悄悄去了别的地方独自过了几十年才回来。她道:“这些年,我当你是亲生儿子疼爱的,你也有把我当你母亲么?”
她的语气,问得恳切。温自华红着眼睛只盯着她看,嘴巴紧闭着,他很想说“是的。”可他说了,就背叛了亲生的母亲,他把话用力咽下了。
夫人不怪他,冲他笑了一下。
那一年满排的树才开花了,并不是梨花,是从国外移植来的樱花。开时热热烈烈,云霞似地团在枝头,丧事的白都被它们染出粉调,落时也纷纷扬扬——又下雪了似的。温自华命里的美好同这花一样,太短太快,不够好好享受的。
夫人留下的女儿,名唤芝儿,不知觉已经十岁了,这一年温自华十四岁。
照常的某一天,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家庭老师已半掩面在书里瞌睡,温自华便偷闲看外边的风景。
两排树遮下的影中,某个料想不到之人又粉墨登场了——女人穿着一身素白滚边的旗袍,紧勒勒地包裹住她丰盈的身姿,她死了丈夫,脸上的眉依旧细长锐利,眼还是顾盼生姿,火红的唇噙一抹把不住的笑,她臂膀上裹一条绣了花的丝制披帛来衬她的素衣,不明白她是否真的是无心,在临走时随便抽出来一条挡太阳的。她踏着一双高跟鞋,比一旁她十多岁的儿子还要高。
竟是当初把温自华从路边捡回家的女人。
“什么时辰了?”
家庭老师望一眼边上的洋座钟,拿了桌上的帽子便起身了,他眯眼笑着道:“今儿我说的你可都明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无需我多费神,记得自己温习几遍。”
“好的,老师。”
温自华起身将老师送到楼下时,女人也进来了。多年过去,她的脸依旧圆润白净,体态说不上多美,但自有一股子风韵,少年温自华才发觉她好一把年纪了,依然是很漂亮的。女人看见他,表情奇怪地扭曲一下,很快恢复过来。
她迫不及待扑倒在老爷腿边,扯住他就开始哭。多么凄惨、多么坎坷,她那张脸上流下的泪就是故事最好的润色。
她的丈夫——当年把温自华送过来的男人前不久在一场暴动中被流弹给打死了,女人一人可拉扯不动要读书要长身体的孩子,便投奔而来。她哭完丧夫的自己,哭他丧父的儿:
“可怜华儿还小,十三四岁的年纪,哪能让他来养家?乱世当中,我们娘两相依为命,说不准哪天我也就去了,我去了,华儿怎么活?他要是出了意外,哎——那我就更不要活了!亲舅舅……老爷!您帮帮我们孤儿寡母吧!”
她拿臂上的丝帛来点去两下泪,环顾了四周又道:“哎!只觉得家里头是越来越空了!想起舅妈走的时候,我家那个是一连三天都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念他一片真心,如今他也跟去了底下,好侍奉舅妈跟前尽孝心了。”
提到逝去的夫人,老爷子跟着红了眼眶。他拉起女人道:“想想从前,一旦有什么事,你们夫妻二人都是最尽心尽力的,现在你们有困难,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他招来女人的儿子,“舅老爷!”少年一上来也跪到老爷子跟前,二话不说磕下头,他长得更像父亲,个子矮小,横着一只大鼻子,面色是黄色的,不过他有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这和她母亲一样。
老爷子看着他,左看右看,捏着他的一只手,眼里头却没有多少喜爱,不过他的眼神一向都是这样的,除了他看他亲生女儿的时候。
“去找啊!”
尖利蛮横的声音从楼上刺过来,紧接着飞下来一只矮跟的鞋,被打了两巴掌的女仆头发松乱地匆匆跑下楼,转过楼梯底下,去后院里了,而楼梯高头逆光现出一位外表稍显成熟的女孩,着一身青绿丝裙,梳起一半的卷发。
温自华望过去,对她说:“芝儿,有客人在呢。”
她白眼瞟过来飞过去,睨了一圈所有的人,不情不愿地从高头走下来,正好走过温自华身边,另一位少年起身捡过她丢下的鞋,热情地送到她脚边。
“你谁啊!”
少年抬头笑道:“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