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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不过去的骨肉亲情,即便事涉谋逆,馨儿也不能、不会举劾穆郡王,否则反是她不被世情所容。正因此,穆郡王才敢对馨儿坦承野心,但对他这为婿的,他无这份把握,是以算计更多。
这些,都是他后来才想通的。
不得不说,穆郡王把他拿捏得很准,算到了他不会罔顾馨儿,也狠不下心置“阖府上下,姻亲九族”于死地。在好容易搀起了馨儿之后,他咬牙退让:穆氏所要的爵位富贵,由他周旋保全,而穆郡王必得摒弃逆心,做忠顺之臣。穆郡王答应了,可也有条件:一旦他做不到承诺,那就管不得他如何,他也答应了——不能谋反,不能首告,进退维谷,除了权宜应承,他还能如何?!
那时他其实怀了侥幸的念头,想先把穆郡王稳下来,再慢慢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日后想来,他竟试图用天理人情唤醒恶念深种之人,实在是可笑至极、也无能至极了,连馨儿都看得清楚,说“俭哥哥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父王已失了良知本性,你救不了他的”。后来他知道了:为了践诺,更为了消弭祸端,他绞尽脑汁,辨局鉴人,暗中策动多方建言,力陈太子的削藩之议会致国基动乱,甚至不惜亲身出面,数次进谏,终使嘉德帝搁置此议——仁慧皇后就是从那时对他生出戒防的,怕他会危及元成的地位,他心知肚明。而结果,是他得到线报:穆郡王在与南诏王暗中勾连……
面对质问,穆郡王还是有话说,道搁置削藩或因时机不成熟,一旦成熟,皇家还是会动手,不预先打算,只能坐以待毙,他联络南诏,只是防着成为俎上鱼肉,只要皇家不绝情,预防之策便永远只是预防……他总是有话说的,还都好似很有道理,一而再、再而三,仿似织了一张密密的网,把他困得动弹不得……
罢了罢了,不要再想了,连馨儿的哀求、毒誓都能罔顾,如何还能指望他会守诺摒弃逆心?这当中,只可怜了馨儿,在担惊受怕中熬尽了心血,弥留之际犹在喃喃,“父王,你放过俭哥哥吧”,“俭哥哥,你万不可糊涂……,俭哥哥,你保他们的命……”
“殿下!殿下!殿下!”耳畔传来医官急迫的呼喊,跟着又加入女子的声音,散漫的神识为之一凝,是德琳,他挣开倦怠,强睁开眼,“……怎、了?”
“您……,可还觉着冷?”医官偷拭了把汗:眼见着他呼吸时的起伏由腹部上移至胸膛,益短益急,眼角更渗下泪,皆不是好征兆,遂拼了命地唤,只怕他一睡不醒。
“还、好。”冷么?不觉得了,四肢百骸似乎都软软、空空的,仿佛一使力便能飘起来,再无之前被压住了似的沉痛僵硬,“德、琳?”她站得离他多远?怎么只看到虚虚的轮廓?是了,她那般谨慎的个性,人后都恪守规矩礼仪,人前哪会不避嫌?
“您觉着可好些了?”德琳看着医官用金针逐个刺过元俭指尖,而他毫无反应,心愈发揪往一处。听到身后有人大步而入,转头看是她遣人去叫的元成、后头跟着元信,心下略宽,对元信蹲了蹲身见过了,往后让开,令他们兄弟能近前。
元俭未顾及谁来,闭目攒足了一口气,才睁眼道,“无碍。你、接着、弹吧。”言罢力竭,气喘不已。元信失声,“王兄?!”——元成跟他说了所有,未料所见比所想的更危急。
“信、弟?”辨着声音,元俭强抬眼去望,心中却是一凉:元信,怎么也是眉目模糊?……不,不是他们模糊,而是……,他视物不清了!
元俭心中忽然明瞭,顿时百味,却听元成声道,“王兄,待您康复了再指点德琳?”语声带了些焦灼、不容置辩。元俭几欲苦笑:康复?元成是真看不出还是宽慰他?视线勉力凝聚,依稀正见德琳两手脱开元成的检视,似并不赞同他。元成却是手快又握了她腕,托向了他,“此处没有义甲,她手伤了。”
元俭一惊,“抱、歉!”他看不到德琳的伤,可能听出元成的疼。不戴义甲弹这许久的琴,十指怕不是伤痕累累?难怪她后来的琴声不稳,他还一再要她“摁弦要实”,除了歉疚,还是歉疚——他一直都想的是她好、是能帮上她,却不料……
“殿下恕罪。不然等德琳去找了义甲来,再请……”德琳温声,一面以目示意元成,告诉他她能受得住:元俭的情形不好,若需她的琴声伴他最后……
“……不……必、了。过、后、吧。”元俭拼力想笑一笑,亦不知是否笑成了形,却是无比清晰地想到了去岁那个夏夜,他到宫中向嘉德帝报喜——李蕙有孕是名目,探听宫中虚实才是实旨:官场接二连三巨变,矛头针对的是杜尚书,穆郡王却疑心皇家另有图谋,他不能不走这一趟。他从未摆脱得了穆郡王,连馨儿去了,他也只能是以守制之名远离政务,得以推搪了两年多。此后又重复旧路,穆郡王一再地蠢蠢欲动,他一再地推、耗、压制,为了安抚穆郡王,甚而要李蕙手绣茶花衣裙给穆郡王妃祝寿,以表“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对穆氏从无异心,如此种种,心力交瘁……,是以听到宜王被胁迫时,他乍然一喜,满心冀望宜王会去首告,那么一切昭然,他再不必被裹挟,毕竟宜王与穆郡王间没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