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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脸,他也每每含笑回应,只是头脑中始终像有双眼睛,冷冷地、清醒地看着这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想着不知哪一天,他们又会翻脸无情,倒戈相向……
穆郡王闻此大摇其头,笑他谨慎太过,说凭他们的威名声望,谁敢与他们为敌?似乎也是:彼时他是清誉在外的皇长子,深受父皇嘉许、臣工敬服,他是战功等身的郡王爷,姻亲亦全都是豪门望族——嘉德帝曾说他是活的兵书战策,绝非虚夸:最声势赫赫的时候,他亦未忘了飞鸟尽、良弓藏,早早谋划,远交近联,打造了缜密、牢固的权贵人脉网。或许他太相信如此便可高枕无忧,又或许是打造这网的过程太过艰辛,故当发觉苦心经营的一切将轻易被皇家收回,他的愤怒、溃败、不甘才甚于所有,终至于铤而走险。
第181章 星陨(六)
穆郡王的异心其实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流露过,是他轻视了,把那些试探之语当成了酒后抱怨和负气发泄:他为天启浴血半生,谁想到这样的人会离心谋逆?如今,他知道了,人心,从不会一成不变,若有了更在意的,即便从前拼死相护的,也极有可能亲手去摧毁。可惜,他后知后觉,直到搭上了馨儿的命……
馨儿……
是以,再不想遇到,他亦不能避开穆郡王:避开了他,他何以得识馨儿?而若无馨儿,他如何捱得过漫长、孤寂的幼年和少年时期?说到此也要谢仁慧皇后,若非她看到馨儿能令他露出欢悦,才时不时召穆馨入宫,让他能有个玩伴,他和元沔如何能各自解脱?——成年后,元沔曾笑说年少时最头疼的就是皇后娘娘叫陪他:小小的人儿,整天心事重重,说话十有九不理,逗也逗不笑,谁受得了?他笑而不语,不提元沔那时候要么给他讲鬼故事,要么撺掇他翻墙爬树下不来,以致后来一看到她,就想不知又要吃这长姊的什么苦头,避之唯恐不及,哪敢轻易搭言?
馨儿则不同。
馨儿对他的亲近似是天生的:随穆郡王妃入宫庆贺元成百睟时,她还蹒跚学步,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一个又一个拍手唤她、逗她的大人孩子,咯咯笑着全躲过了,摇摇摆摆“晃”到他跟前儿,一把抱住,仰头看着他,笑弯了眉眼,仿似画上的娃娃,口中咿呀软糯地叫着“的的”(哥哥)——穆郡王妃和宫人纠正要叫“殿下”,嘉德帝阻止了,说小孩子休那些拘管,都叫生分了,两小无猜的挺好。从那时起,馨儿便一直唤他“哥哥”、口齿清楚后又加了他的名儿,叫“俭哥哥”,从童幼时的脆甜响亮,到长大后的端庄、羞涩,一直到……诀别。
许多人都说馨儿的眼里只有他,穆郡王妃、仁慧皇后、元沔等等——何需她们说?他早就知道了:他打棋谱入了神,费礼海实在忍不住上前禀报,才发觉她来了、在一旁乖坐了小半个时辰,问为何不叫他,她说你打谱不喜被人打断,问她何不先去别处逛逛,她说入宫就那么几个时辰,在别处耽搁了,跟俭哥哥在一块儿的时辰就少了,问她那你不嫌闷?她说俭哥哥那么好看,哪里会看闷?那时她不过才四、五岁。后来再听说她要入宫,他便专心等着,听着、看着她一路笑着进来说“俭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俭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俭哥哥你看……”
他们的婚事顺风顺水——皇帝陛下亲口说过了“两小无猜”,尤难得“两小”长大了也未变成“有猜”,双方背景渊源更诸般契合,谁不乐观其成?婚后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花前咏,月下歌,日后回想,皆飘渺如梦,唯馨儿的身姿笑颜生动若镌,令他更无法面对后事、更无法面对她的殒去……
馨儿先天体寒,故成亲三年后诊出孕信时,他欣喜若狂,连素不信神佛的费礼海都专找明白人指点,备齐了香烛牲礼催他二人去寺中还愿,遑论穆郡王府上下的欢腾。馨儿害喜很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他恨不能以身相替,待穆郡王妃提出接她回娘家休养,至少能省却为一府的事务劳神,他深以为然,哪料到……
那日下朝去穆王府探望的路上听到馨儿小产了,他痛,却不算意外:馨儿乍回王府之初确是健旺了些,可也就好了一个来月,后期又是病病殃殃的,对着他还哭过几次,一时说不想要这个孩儿了,一时又说她只要俭哥哥和孩儿,别的什么都不要;一时要随他返家,一时又道再不回宁王府——太医和穆郡王妃都道这是孕期烦郁才致心绪无常,待孩儿生下来了自然就好了。他只能那么听着:眼看着馨儿日益消瘦,药石、膳饮、宽慰皆不见效,他不能不往最坏处担忧。老天确未垂怜他们夫妇,得之不易的孩儿终是未保住,可他也不得不知足,毕竟馨儿救回来了。
那时他真以为这是天命,是以他认了,数月后方知是人祸——人祸是躲不过的。
那天是中秋夜,他和馨儿回了穆王府:出了小月子,馨儿再未回去过,也不叫他去,他明白她是不愿面对伤心地。那时馨儿的身子和精神都恢复许多,不再整日以泪洗面,只更黏他些,他下朝回府晚些,她都坐立不安,什么时候看到他了,才舒口气的样子。那夜在穆郡王府也一样,走到哪都跟着他,后被